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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霞死了,死在苏真的面前。
作为端药人,必须先尝一口熬好的药,她死在尝药之后,毒发身亡。
苏真大惑不解。
‘中毒?谁下的毒?’
苏真可没有毒药,戚霞更不会自取灭亡,那下毒的人只有可能是……
苏真不可置信地看向南裳。
南裳手脚并做地爬到戚霞的尸体旁,想要去捧少女的脸,又被荆雪严厉喝止,她呆呆地跪坐一旁,双肩抽搐了几下后,压抑在胸口的哽咽声逸出,眼泪也不可遏制地流淌下来。
她哭得伤心,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似作伪。
一路同行,苏真相信南裳是个好人,她与戚霞相处融洽,也没有害她的理由。
况且,南裳哪来的毒?
青毛老妖与陆绮皆残暴多疑,若她真怀有毒药,早该被发现了才是,如何能藏到今天?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苏真根本无法细想。
“你们谁想害陆绮大人?”荆雪又问了一遍,声音更冷,仿佛随时要拔刀杀人。
“不是我下的毒!”
南裳极力否认,眼神说不出的惊惶,“我怎么会毒害戚霞?我们都是陆绮仙子的徒弟,是同门的师姐妹,眼看着要历尽劫难抵达仙宫,我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杀害同门,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呢?!”
荆雪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又抽出了腰间长刀,徐徐将它搭在苏真肩头。
刀刃的寒光将少年的脖颈照得雪亮。
“那你呢?”她问。
杀意激得苏真寒毛倒竖,他心中别无头绪,唯一能做的也只是自证清白:
“我对药材一窍不通,更别提配出剧毒,更何况晚辈已知晓端药之人要先试药,若我真存有毒害仙子的心,也断不可能用这种手段,我虽与戚霞有些口角,但绝无仇怨,我要是用这种计策害她,那……那也太过儿戏了,晚辈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是吗?”
荆雪淡淡道:“如果不是你们,那还能是谁?难道伱们觉得,这是杀手做的?”
“前辈们追随陆仙子多年,忠心不二,断不会背叛。更何况,前辈若真对陆绮仙子有恨,只需一刀便能使仙子香消玉殒,何须如此麻烦?晚辈万不敢怀疑前辈的忠诚。”苏真立刻否决,语气恳切。
荆雪瞥了南裳一眼,南裳后知后觉地回应,“弟子也一样,绝不会质疑前辈的忠诚。”
隔着面具,苏真无法看清荆雪的脸,但他能感觉到杀手笑,阴恻恻的笑,像是嘲弄。
“如果你们真的以为,这一碗毒药就能毒死陆绮仙子,那你们实在是太愚蠢了,不说别的,光是从青鹿宫老家伙身上搜刮的丹药,就比你们煎的药材强上十倍百倍。
你们要明白,你们的名字甚至没有写入九妙宫的弟子名策里,真正重要的事情根本不会交到你们手上,让你们负责煎药,不是为了给仙子治病,只是为了测试你们的忠诚。”
荆雪的语气中透着深深的失望,她眼眸中的火光变得阴冷,“自作聪明的背叛者,别以为你可以逃掉。”
没有额外的惩罚,荆雪就此离去,只留下两个呆滞的人和一具冰冷的女尸。
煎药的炉火已经熄灭,它的灰烬这样冷,让人无法想象它生前是炽热的火。
苏真与南裳很久都没说话。
许久。
“不是我。”南裳轻声说。
苏真嗯了一声,问:“那你觉得是我吗?”
“不是。”南裳摇头。
“为什么?”苏真问。
“直觉,我一直觉得你是好姑娘。”
南裳忽然感到害怕,她瞪大眼睛:“余月,你该不会骗我吧?”
苏真轻轻摇头。
戚霞虽然死去,毒素犹在她的身体里蔓延,不一会儿,少女浑身上下都已爬满青紫色的细痕,那双不肯瞑目的眼睛也彻底涣散,瞳仁像是腐烂的葡萄。
戚霞躲过了怪虫之灾,却死在了去九妙仙宫的路上,连同她对修仙的一切憧憬都成了梦幻泡影。
南裳别过头去,不敢看这具尸体,她问:“余月,你昨晚有听到什么异动吗?”
“没有。”苏真摇头。
“一点也没有?”
南裳重新振作,说:“我们需要找出真相。”
“我也想要找出凶手,但我真的什么也没听到。”苏真昨夜根本不在这个世界。
“也是,这个世上,普通人没法在夜晚一直保持清醒,除了……”南裳顿住。
“除了什么?”苏真皱眉。
“除了妖物。”南裳缓缓开口。
时间像是被凝固了,两人瞳孔同时一缩。
妖物?
苏真的视线跃过南裳的脑袋,恰好能看到那颗明亮的、白色虫巢一样发光的球体。
小时候,苏真从小树林中走过时,总会害怕树叶中有蛇掉落,砸他头上,现在,他也有类似的预感:老君是饲养怪物的巢穴,堂而皇之地高悬天顶,总有一日会落下群蛇。
封花说,能看到白色老君的,除了太巫身便是妖怪。
余月会是妖怪吗?
这个问题萦绕在他心头,但他并没有向余月提问过,可以想象,余月给他的回答一定是“是你个头,干娘我是美少女”。
那么,有可能是余月下的毒吗?
他和余月的交流并不算多,对她的了解更是少的可怜。
如果真是她下的……
“余月!”
南裳突然开口。
苏真心中一悚,极力克制住了表情,问:“怎么了?”
“我们是不是想到一块去了?”南裳问。
苏真根本不知道南裳在想什么,但他还是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南裳,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南裳眼眸发亮,她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这一路而来,我们的的确确见过一头妖物,也只见过那头妖物!”
苏真立刻明白她在说什么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脱口而出:“三眼蛊身童!”
那场大战里,大和尚身死,封花与青毛老妖落败被擒,唯独三眼蛊身童侥幸逃生。
难道说,三眼蛊身童子一直紧跟着这个车队,身负重伤的他对陆绮恨之入骨,却又忌惮荆雪等杀手,所以他选择在药里动手脚,戚霞并不是中了毒,而是中了蛊。
念头至此,苏真豁然开朗。
白色的老君干扰了他的判断,竟险些将这货真价实的妖怪给忘了。
豁然开朗之后,他的后背也不免发凉——难道这一路上,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那个满身蛊虫的童子正在静悄悄地打量着他们?
“妖物若在夜里勾结作乱,岂不是极难对付?”苏真问。
“的确如此,所以修士遇妖必杀!大招南院入魔,十二邪罗汉未必是最大的威胁,镇魔塔倒塌,无数妖物涌入世间才是真正的难题,现在,只要入夜,修真者都会留在宗内,很少去外面。”
南裳继续解释道:“只要是稍大些的宗门,一般都会有‘金丹’,金丹白日里承老君之恩泽,晚上照耀宗门,只要有金丹庇护,修士们在夜间亦可全力而战,妖怪难以攻入。”
南裳耐心地说着,又蹙起眉,自言自语道:“说来也怪,这都几个月过去了,却是没怎么听到妖物成群作乱的消息,这成千上万的妖魔鬼怪怎么和凭空消失了一样,真让人想不通。”
说话间,戚霞的尸体已经彻底腐烂,人形难辨,只剩脓水不断往外流。
荆雪去而复返时,南裳向杀手说出了这个猜想,她的猜想换来的不是警惕,而是嘲笑:
“你们讨论了这么久,就编出这么个荒唐的理由?你觉得那个蛊童子能跑得过无首神驹?”
“或许是蛊,他早早地对我们下蛊了,蛊可能藏在任何地方!”南裳据理力争。
“蛊?”
荆雪捏着下巴,饶有兴致地说:“你们对蛊了解多少,就敢下这样的判断?”
“没可能吗?”南裳问。
“世上之蛊千奇百怪,神仙难辨,如果蛊身童子实力未堕,被他浑水摸鱼了倒有可能,但他现在太弱了,根本不值一提,收起你们那没必要的担心吧。”荆雪说。
南裳还要再说什么,被荆雪冷冰冰地打断:“你再狡辩,我可就当你是妄图混淆视听的凶手了。”
南裳哑口无言。
这人既大意又傲慢,与她想象中冷静克制的杀手形象大相径庭。
“她会后悔的。”
等荆雪走远之后,南裳才重新开口,她红唇翕动,怔怔呢喃:“她太愚蠢了,蛊虫杀之不尽,没有陆绮仙子庇护,所有人都会死。”
杀手没当回事,重新驱车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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