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晋江独家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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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处以斩刑的那一日, 周楚其实挺坦然的。</p>

他心思更深沉，不像李旻那般直来直去不会拐弯。</p>

那晚在他营房里搜出信件的事情，他便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p>

他和李旻甚少书信往来, 只因李旻心思简单，心里有什么话更喜欢当面朝他说，从来没有文人那种婉约的浪漫。但对于周楚而言, 李旻这份直接便是独属于他的浪漫。</p>

既然没有书信往来, 那么搜出来的信是怎么回事, 不难猜测。</p>

身处权力中心，周楚心中并非没有准备, 或者说, 与李旻走在一起的那一天, 他便做好了这一日到来的准备。</p>

若是理智一些对待，在李旻朝他示好的那晚，他便该朝对方动之以理，让李旻知道以他们二人的身份若是走得太近, 天长日久一定会遭人忌讳。朝堂不是一个可以讲亲情和信任的地方, 至少李旻这个皇兄，并非坦荡之人。</p>

可他无法拒绝李旻，明知道这条路尽头会是黑暗, 他也依旧选择了和对方一起奔赴。</p>

因为他知道，若是他的人生之中从此以后没有李旻这个人, 那么平安无事地活到白发苍苍, 又有什么意义？</p>

以李旻那样的性子, 更不可能因为他几句劝告就退缩。</p>

临死的那一日，周楚跪在刑场上看着李旻王府的方向，他心中想到, 能和对方从少年走到如今，这辈子就此结束也值得了。他给出了他最炙热的那颗心，李旻也将一切都交付给了他，除了不能相守白头，他们也没有别的遗憾了。</p>

要说周楚唯一的担心，那便是不知道李旻这小傻子会怎么看待自己的死。</p>

但他来不及去宽慰对方，他也知道，一旦自己死了，再多的宽慰也不会有任何作用……</p>

那日之后，周楚便守在奈何桥边一直等着。</p>

他不知道李旻什么时候会出现，但他知道早晚有一日他能等到对方。</p>

忘川河里的水日复一日从他身边流过，无数的魂魄来了又走。</p>

周楚耐心地守在桥边，像个忠实地守桥人一般。</p>

他有时候会想，若是他等上个五六十年，那个时候李旻已经白发苍苍了。他想，他一定要第一眼就认出对方才行……可有时候他又忍不住担心，万一李旻将他忘了可怎么办？</p>

五六十年那么久，他陪着对方的日子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几年罢了。</p>

周楚觉得自己大概是这里最多愁善感的一个魂魄了。</p>

直到某一天，他在魂来魂往的桥边，终于等到了那个人。</p>

那日距离他被斩，还不到一周年。</p>

李旻来得太早了。</p>

周楚一边为重逢喜悦，一边又忍不住心疼。</p>

“咱们若是不去喝孟婆汤，会怎么样？”李旻拉着周楚的手问道。</p>

周楚认真看着他，回答道：“不喝孟婆汤的话，是过不了奈何桥的。魂魄若是失了执念，在这里待不了太久，如果不入轮回，就会消散。”</p>

李旻闻言看向他，问道：“你在这里等了近一年，是因为执念太深吗？”</p>

“因为我的执念就是你，你不来，我走不了。”周楚道。</p>

李旻闻言朝他笑了笑道：“走吧，我陪你一起去喝孟婆汤。”</p>

“等一等。”周楚拉住李旻，俯在他颈间虚咬了一下。李旻如今是个魂魄，周楚在他颈间并没有咬出痕迹来。</p>

“做个记号，免得来世你被人拐跑了。”周楚道。</p>

李旻闻言依样在周楚颈间也咬了一下，两人相视一笑，这才一起上了桥。</p>

桥上的孟婆早在周楚守在那里的时候，便已经留意到了对方。如今见他终于等到了人，不由便多看了两眼。李旻见孟婆打量自己，便朝对方笑道：“孟婆大人行个方便，可别让我俩投胎的时候离得太远。”</p>

孟婆瞥了他一眼，略一犹豫，心中冷不丁生出了一丝恻隐。她取出一把骨刀，在两人端着孟婆汤的手上划了一刀。那骨刀不知是何缘故，竟能割破人的魂魄，当即两人的魂魄便各自溢出了一滴血飘进了对方的那碗孟婆汤里。</p>

“喝吧。”孟婆冷冽的声音响起。</p>

两人相视一笑，喝下了那碗掺着对方魂魄之血的孟婆汤。</p>

两人的魂魄很快便渐渐升起，汇入了轮回。</p>

孟婆挑了挑眉道：“魂魄被骨刀割了，往后生生世世，都不会生在富贵之家了。”</p>

不过这两人前世命格都很金贵，却落得这个下场。</p>

来世清贫些，说不定倒是好事……</p>

不久后，某个偏远的村落里。</p>

相邻的两户人家，前后脚添了丁。</p>

这两户人家，一户姓李，另一户姓周。</p>

李家这孩子取了个名字李旻，周家的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周楚。</p>

李家和周家都是村子里出了名的贫困户，穷到连孩子的满月宴都办不起，最后两家人一合计，干脆一起办得了，这样能省下不少功夫和银钱。</p>

于是，在李旻和周楚满月的那日，两家人便合伙给两个孩子办了满月酒。</p>

这村落不算太大，乡里乡亲都很亲厚，所以满月宴这日能来的都来了。</p>

“李家这娃娃生得倒是白净，也不爱哭，真讨人喜欢。”</p>

“周家这娃娃一看身子骨就结实，将来打猎是把好手！”</p>

乡亲们围在一起对两个孩子“品头论足”，很快便有人发现了新鲜事：</p>

“李家这娃娃脖子里有一块红胎记啊！”一个大婶伸手扯了扯李旻脖子旁的衣服，果然见小家伙的脖颈上有一块小小的红色胎记。</p>

另一边，周楚的娘亲开口道：“我家娃娃脖子上也有胎记，这么巧？”</p>

众人闻言纷纷过去查看，果然见小周楚的脖子上，在同样的位置也有一个胎记。</p>

众人都啧啧称奇，显然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p>

两个娃娃同一天出生也就罢了，竟然连脖子上的胎记都一模一样。</p>

有人提议让两个孩子义结金兰，有人则惋惜两个孩子不是一男一女，否则这样的缘分直接订个娃娃亲多好！</p>

“男娃娃也能订娃娃亲，南村去岁还有两个猎户在一起了，还生了娃娃嘞。”一个大叔笑道。</p>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都只将他的话当做了玩笑，毕竟在他们这穷乡僻壤，男子和男子成亲的可不多见。</p>

这么一打岔，两个孩子义结金兰的事情便暂时搁下了。</p>

不过李家和周家关系本来就亲厚，如今因着孩子的关系，便越发亲近了。</p>

一年后，小周楚先学会了走路，很快连话也会说了。</p>

李旻看着比他瘦小一些，走路和说话都慢，小周楚便经常咿咿呀呀地朝他比划，日子久了小李旻渐渐也会往外蹦一两个字儿了，只是听不清。</p>

直到快一岁半的时候，李旻走路才稍微利索了些。</p>

那段日子小周楚便整日拉着他在家门口溜达，还时不时纠正他说不清楚的一些话。</p>

两个孩子就这么混在一起长大，眨眼睛两个孩子长成了十一二岁的少年。</p>

就在这一年，李家突然出了变故。</p>

小李旻的父亲在上山狩猎的时候一脚踩空摔倒了，摔断了腿，后来村子里的人将他拖回来请了个大夫，但大夫能力有限，勉强将他的腿接上了，却留了后遗症。后来李父腿落了点残疾，便不能打猎了。</p>

李父这一摔，一家三口的日子便更难过了些。好在小李旻懂事，几乎不用父母操心，自己每日都可以将自己照顾得很好，甚至还会帮着父母做一些简单的活计。</p>

可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村子里谋生的路子本来就少，长此以往一家人早晚得饿死。</p>

就在这个时候，热心的村长带着村里的一个婆子来了，他们出于一片好心，给李家出了个主意。</p>

“村口老王家日子过得还不错，但老王老来无子，一直盼着能有个儿子。若是让李旻去认他做个干爹，这样你们两家便算是有了亲戚，回头且不说接济你们，便是让孩子他娘过去王家做些洒扫的活计，也能养活你们一家了。”那婆子开口道。</p>

李旻的父母都是老实人，平日里也没和村口这王家打过交道。</p>

但王家的房子是整个村子里最气派的，不用想也知道王家日子过得不错。</p>

“这非亲非故的，怎么好去占人家便宜。”李父开口道。</p>

“让你儿子管老王叫干爹，这不就沾亲带故了吗？”那婆子道。</p>

李父和李母都觉得这是件大事，当时便没答应。</p>

倒是李旻很懂事，知道家里日子难过，偏偏自己年纪小，还不会打猎，帮不上太大的忙。</p>

若是能帮衬着家里，他自然是愿意的。而且他也会做很多事情，到了王家也不是白吃白住，他可以去给王家当小长工，这样就不算是平白占便宜了。</p>

李旻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周楚，没想到周楚得知此事之后大怒。</p>

险些当场便拿着榔头去砸了王家的门！</p>

“你生气做什么？”李旻没见过周楚发这么大的脾气，当即有些吓到了。</p>

周楚气得满脸通红，看着李旻却半晌没说出话了，最后只说了句：“不许去。”</p>

“我不是去白吃白住的，我会给他们干活，洒扫洗衣服我都能做。”李旻道。</p>

“说了不许去就是不许去，你趁早绝了这个念头。”周楚气呼呼地道。</p>

李旻见他这副面红耳赤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好笑，问道：“你是不是怕我去了王家不理你了？村头又离得不远，你若是想我了，我就回来看你和爹娘。”</p>

“谁想你？别再说了，此事休要再提！”周楚拎着李旻将人推进李家，反手摔上门走了。</p>

当夜，周父去找了一趟李父，李旻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但是自那之后，李父便没再提过去王家的事情。次日村长和那婆子上门，李父还瘸着腿将人赶了出去，场面闹得十分不愉快。</p>

李旻感觉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问了李父和周楚，两人都不愿告诉他。</p>

几日后，周父出去打猎的时候，便主动带上了李旻。</p>

李旻还是第一次上山，心中十分忐忑。</p>

村子里的男人们打猎的本事都是和父亲的学的，李父因为伤了腿，一直没能教他。如今周父愿意带着他和周楚一起上山，便说明主动承担起了教他打猎的责任。</p>

“你好好跟着我学，不出半年我便能让你出师。”周楚朝李旻道。</p>

“不是跟你爹学吗？”李旻笑道。</p>

“怎么，你瞧不起我？”周楚问道。</p>

李旻闻言看向对方，周楚与他同岁，但不知为何身量比他大了许多，同样十一二岁的年纪，李旻看着像是十岁出头，周楚看着却像是十四五岁了一般，个头更是比李旻高出了近一个脑袋。</p>

“我信你，只是我没你聪明，我怕我学不会。”李旻道。</p>

周楚牵起他的手看了看，开口道：“你这手还是先别握弓了，仔细磨破了皮。”</p>

“那我怎么能学会打猎呢？”李旻问道。</p>

“学不会也没事，我打猎，你跟着我捡便是。”周楚说罢拉开弓对着树林深处一箭射去，立时便有一只兔子被射中倒地。</p>

周楚一脸得意朝李旻挑了挑眉，李旻当即一脸崇拜，小跑着去将那兔子捡了回来。</p>

李旻就这么跟着周家父子混了几年的工夫，他打猎的本事倒是没什么长进，用周父的话说，孩子不是吃这碗饭的料。不过李旻却在别的地方找到了自己的用处，他拉弓射箭不行，却擅长制作陷阱，凭着这本事，他倒也收获了不少猎物。</p>

随着李旻一天天长大，李家的日子渐渐也不像从前那么难过了。</p>

李旻和周楚两人终日混在一处，两人除了隔三差五上山打猎，每隔一段时间还会去镇子上将攒下来的皮毛和腌肉卖掉，换一些银钱和米面，偶尔还会为家里添置些别的东西。</p>

周楚家里稍微宽裕些，所以他每次换了钱便会买些杂书或者糖果带回去，这些东西李旻是从来不舍得买的。两人都没正经读过书，但跟着村子里的老秀才识了些字，读读话本还是不成问题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