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9章 关中人口普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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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嚣哭哭啼啼的，说了一堆。</p>

可是他还是把赵佗的封地给一并吞了。</p>

眼下，他正拉着自己的手，在将士们面前泣不成声，“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心肠就好了。你是真的忠于帝国，而我，倒是像个叛徒。”</p>

士卒们听着，一个个对任嚣投去奇怪的目光。</p>

赵佗眼珠一动，遂道，“你不是觉得，你管不了你自己吗？要我说，不如留下来，和我一同在这里侍奉陛下。到时候，让陛下亲自管着你。”</p>

任嚣顿时止住哭，“哎，还是算了。我就是说一说，别当真啊。能做王，为什么要做个将军呢。”</p>

士卒中爆发出一阵哄笑。</p>

赵佗站在车上，挥手送别了任嚣。</p>

任嚣站在车上，和其他弟兄们携家带口，把文书印章抱在胸口，一起朝着咸阳的方向挥手。</p>

赵佗也站在战车上，双方都呼喊着，“再见！”</p>

任嚣走了有一会儿了，身边的士卒问他，“将军，您可以去做诸侯，为什么不去做呢？以后真的不会后悔吗？”</p>

“会啊。可是比起失去成为诸侯的机会，我更怕以后会成为和陛下作对的人。”赵佗望着咸阳上方的天空，我是大秦的将士，是土生土长的老秦人，我永远不会把剑指向秦人。”</p>

赵佗的话像是烙铁一样，深深地印刻在了每一个护卫心中。</p>

赵佗下了车，回首又看见咸阳城郊外道路两边的沙枣树。</p>

冬天到了，沙枣树上的沙枣纷纷落在地上。</p>

红色的小果果儿铺满在黄草地上，四周还有牧童带羊走过的痕迹，细小的羊粪球四处散乱着，夹杂在草地里。</p>

古人，对于放牧，感情至深。</p>

在那个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机会接受教育的时代，青少年少时不需要学习，几乎每个人都在山坡上放牧。</p>

牛羊就是他们最亲密的伙伴，猎狗是他们最得力的助手。</p>

每天跟在羊的屁股后面，观察粪便的颜色，就可以确定牛羊是否健康。</p>

每个少年，都是这么度过的。</p>

在秦国关中的土地上，过去一百年来，秦人一直都是幸福的。</p>

家家户户有牛羊，物资丰厚，人丁兴旺。</p>

没有战争打扰的土地上，不用参加战役的人们，他们的生活是极其幸福的。</p>

放牧，那是每个男人年轻时最快乐的时光。</p>

骑牛、骑羊、猎犬、在田里捕捉兔子。</p>

羊粪球，对于古人来说，那绝不是什么肮脏的东西。</p>

渭水的河流，还在哗哗地流着。</p>

赵佗听不清，这渭水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p>

望着光秃秃、丑陋无比的沙枣树，还有树下的沙枣、羊粪、草、脚印。</p>

赵佗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他跳下车，在土地里刨取了什么东西，随后兜在衣襟里，“快，给我追上任嚣。”</p>

好在任嚣他们，走的也不快。</p>

携家带口走人，车上有老弱妇孺，自然走不快。</p>

任嚣还以为赵佗有什么急事，又或者是赵佗反悔了，想要和他一起走。</p>

他告诉士兵，“快，再快些！别让他们追上来。”</p>

可是士兵告诉任嚣说，“将军，这样不好吧。而且赵将军已经看见咱们了。咱们不好说我们没看见他们，故意不等他们啊。”</p>

任嚣拍了拍脑门，这才停下。</p>

结果，满头大汗的赵佗追过来，只是对任嚣说。</p>

“我请你帮我个忙。”</p>

任嚣顿觉虚惊一场，只是腰背后的汗水已经湿了亵衣。</p>

“啥事啊，派个小兵追过来说一声不就是了，你也好歹是一个大将军啊。你看看把自己折腾的。”任嚣亲自跳下车来。</p>

赵佗摊开衣襟，结果里面是一堆土，还有一些沙枣树，还有草根、还有羊粪球儿。</p>

“你这是做什么？”任嚣鄙夷，都这么大将军了，还这么幼稚。</p>

“我选择了留在咸阳，恐怕以后都去不了闽中了。请你带着这一抔土回去，掺在酒中，告慰那十几万死在闽中的秦国将士。”</p>

“这些土，本就是秦国的水养出来的，沙枣也是咸阳的土上结出来的。”</p>

“别让他们感到孤单。他们回不来了，但是我们可以把秦国的土带过去。”</p>

任嚣的心猛地一阵阵收缩，他打了两个趔趄，眼睛迅速翻红，嘴唇张了又张，可是嗓子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捏住了，喉咙里卡了又卡，就是说不出话来。</p>

任嚣转过身去，跳上后面的一辆车，翻箱倒柜，拿出一个精致的首饰匣子。</p>

任嚣的女儿惊呼，“阿父，这是你刚给我买的。”</p>

任嚣只道，“住嘴。用你教我做事？”</p>

小女孩在车里缩了缩身体。</p>

任嚣将里面的金银器物给塞在了另一个大盒子里。</p>

随后，他拿着空盒子下来了。</p>

“赵佗！这一点上我真是烦死你了。婆婆妈妈的。”任嚣说着，他打开锦盒，和赵佗两个人一起把土放在了盒子里。</p>

任嚣把盒子封上。</p>

两人望着盒子，半天了说不出话。</p>

赵佗黝黑黝黑的大手，搭在了盒子上，他望着任嚣，“帮我照顾好弟兄们。”</p>

任嚣的嗓子又是一紧。</p>

“你放心。你不说，我也会经常去看他们的。”</p>

赵佗望着任嚣，和他撞了一下胸膛。</p>

“去吧。”</p>

任嚣望着赵佗，“话说你怎么也不给我送点什么做离别礼物？兄弟们都有，我怎么没有。万一我死在了那里，到时候都没人给我上坟。”</p>

任嚣的儿女们炸锅了一样，纷纷在车上喊着，“阿父，有我们呢，我们给你上坟。”</p>

任嚣叱曰，“滚！”</p>

赵佗和将士们都忍不住大笑起来。</p>

赵佗环顾四周，命人取来秦国老凤酒，又亲自来到河边，取下渭水河畔的泥沙，放在酒爵里。</p>

“今此一别，今生恐怕再难相见。饮下这杯酒，来生我们一块儿再出生在秦国，再做兄弟。”</p>

白日当空，赵佗、任嚣、一干将士们对着苍天、渭水、咸阳城的方向，同饮此酒。</p>

在战场上结下的交情，有时候胜过亲生父母养育之恩，胜过君臣之义。</p>

任嚣回首望了又望，可是这一次，赵佗他们却走的干脆利落了。</p>

仿佛，对于赵佗他们来说，除了那埋葬在闽中大山里的英魂，其他的都不重要了。</p>

任嚣将锦盒和贵重物品收拾在一起，他望着一望无垠的土地，萧瑟的鬼树、干枯的沙枣树、光秃秃的柳树、掉光树叶的杏树。</p>

任嚣望着这些树，听着渭水咕咚咕咚地响。</p>

身后一些将士们，跳下车来，自己主动地把树下的种子都给捡起来，有的捡取一段干枯的树枝，还有的人，偷拿城墙上的土块，砖石。</p>

有的人则趁机犯法，在砖石上刻字，在大树上留名。</p>

白日当空，几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慢吞吞地向闽中进发了。</p>

任嚣坐在战车上，等他到了封地，就是万人膜拜的王了。</p>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离咸阳越远，他越是觉得自己身上很冷，仿佛他要去一个只剩下他一个人的世界。</p>

可是，通往明天的车轮，还是不住地前进着。</p>

不管人是否愿意，命运已经降临在他的身上。</p>

任嚣会永远感激今天赵佗请他喝的这杯酒，若非如此，后来在闽中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的日子里，他真的不知道靠什么熬过去。</p>

而怀里的土，土中的种子，任嚣也把它们都拿去善用了。</p>

永远也不要小瞧，中国人对于土地的执念。</p>

他们相信，只有脚下踩着坚实的土地，只有房屋地契上明确写着自己的名字，他们才会感到踏实。</p>

天地生成万物不说，大地一直像是母亲一样，给予人类最踏实的怀抱。</p>

任嚣和他所掌管的国度，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都要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p>

从一个将军，到一个诸侯，到底是得到了更多，还是失去了更多呢？——</p>

王贲父子听说了蒙氏兄弟、李信、赵佗辞而不受分封的消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