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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慕苾苾睡至近午时分才醒,康莉姆犹自睡得香甜,帮其掩好衾被。下楼后,翠红递上拜帖,报有一群人来过了,见少爷未醒,又去了观看客栈工地。看了拜帖,原来崔知章、昭武校尉古进阙联袂而访。洗漱后,喝了翠红熬的小米粥,这已是习惯,在疏勒时便吩咐翠红每天熬小米粥作早餐。又交代,待夫人醒后再将小米粥热一热。拿了贝琴、两首歌词,径直往客栈工地而来。

来此大唐已有两三月,惊异发现这古汉语中不少字的读音竟很像后世的粤语,果然悠长的历史中混杂了不少别的语音,岭南文化活脱脱古文化的活化石呀。自己会的粤语字发音拢共不超十个字,这些时日与古人讲话憋得辛苦,艰难地学着。这三首歌曲用“时话”唱将起来,有些许粤语歌味道。

苾苾来至工地,见已然建至第四层,而瓷器环筒只供应到第二层。崔知章与古进阙等人在“总工程师”铁大叔的带领下参观着新颖、别致的建筑设计。古进阙休养了二十来日终于能走动了,只是右腋还拄着拐杖,显是右腿还未完全康复。来至一间一丈见方的小房间,崔知章问这个作何用。铁大叔回道“此乃慕少爷设计的卫生间,系如厕与沐浴之处。”古进阙笑道“卫生间的叫法倒也新鲜。只是如此不怕臭气熏了居室么?”铁大叔回说及时用水冲到下水道,不会的。

崔知章眼尖,瞅见慕苾苾走了进来,忙拱手问候慕公子。古进阙一瘸一拐地走近,一面大声口呼“恩公!恩公!”至面前单膝跪下,向苾苾致谢救命再造之恩,又拉过身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令其跪下叩恩,道“此乃犬子古昭阳,今后请让他服侍在公子身侧吧,以报公子恩德。”又转向儿子,道“阳阳,以后你便作慕公子的书童吧,多多向公子学习请教,大有裨益。”慕苾苾初次受这种大礼,有些尴尬,连忙伸手扶起。小少年行跪礼后,手捧一只木匣子献上,道“小子多谢慕公子救父之恩,您是俺古家的大恩人,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笑纳。”苾苾瞧了瞧小少年,见其也是剑眉星目的,面貌五官肖似其父,只是脸形呈鹅蛋脸、不似其父国字脸。古进阙隐隐有侠客风貌,苾苾还是很有好感的。接过木匣,打开看,是一套精致的瓷器茶杯,笑道“好呀,你就陪侍在我身旁,和铁栓、高子虎他们一起,今后有你们学的,不是我夸口啊,我的学识你们毕生都学不完。”

原本是来切磋曲乐的,见他们对新建筑饶有兴趣,便又领着众人参观了下水管与下水道以及南门外公厕的修建。同行来的还有军中的建筑工匠,今日来此是为学习“节节高式”塔吊的用法,看到下水道的设计以及石灰水消毒的化粪池,工匠们眼睛都亮了,似乎要拍后脑勺大喊一声“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些古人虽然思维僵化了些、思想陈旧了些,但还是蛮能接受新事物的嘛!慕苾苾暗忖着。苾苾吩咐铁大叔与众工匠,将客栈一楼内外墙刷上水泥浆、室内地面铺上木地板,大伙尽快搬进一楼居住,天气渐热,住木棚很不好。苾苾知道其实焉耆的夏天还算好的,在后世还是避暑胜地呢,这也是苾苾如此器重焉耆的原因之一,再往东两三百里处的西州那才叫热呢,大名鼎鼎的火焰山就在西州。又画了马桶的图样,着人往瓷器工坊定制一批,用于天地玄黄字号的房间卫生间。

慕苾苾领着众人就地同吃了工匠的午膳。厨娘阿珍已经彻底学会酱油与椒盐的制法、回锅肉的炒制法,苾苾还交代其将方法连带教给苏宦娘。工人们午餐晚餐都少不了回锅肉这道菜。苾苾还特意“下血本”买了胡椒,让阿珍磨成粉掺进菜里,增加菜的辣味,无奈此时代还未有辣椒啊。也刚不久前才知晓,原来此时的胡椒竟还是香料的一种,还他娘的价值不菲!一道回锅肉、一份撒了椒盐的烤羊肉、一盘白菜,再加一点葡萄酒,就是全部的餐品。众人吃得津津美味,崔知章、古进阙都大赞,称未想到工匠们的饭食如此可口,酒楼里的菜也远远不如这儿。又问是否工匠们餐餐如此。苾苾回说是的。崔知章、古进阙纷纷竖起大拇指,称赞慕公子真是豪气干云。其实苾苾自己有时也肉疼,这般吃法确然开销不小呀,但这八十来号工匠都是自打疏勒起便追随自己的,一路对自己信任有加地走来,不想他们受委屈,再说挣钱如今对自己而言实在太轻易了。

餐罢,就在回字形工地的最中间聚首,权当给工人们的文娱活动。崔知章唤过身后两名吹笛抚琴的女童,对慕苾苾介绍说是他在龟兹收的两名小妾、刚满九岁,肤色雪白的名为瑶姬,浅麦色肌肤的叫琴姬。“畜生啊畜生!禽兽啊!”苾苾目光灼灼盯着崔知章,脑中浮起个声音在呐喊,“真没想到崔老大你是这样的人渣啊!九岁的女童呐!”崔知章续道“别看她俩年纪幼小,对于音律却是颇有天赋,一点就通、一学就会。瑶姬的笛子洞箫,琴姬的琵琶琴筝,都已是纯熟无比。”说着便要瑶姬、琴姬一人吹笛、一人弹琵琶,合奏昨日刚出炉的《沧海笑》。果然二人配合十分娴熟,笛声清越,琵琶铿锵,慕苾苾还恰到巧处地拨拉几下贝琴的重音弦、以作配乐。合奏乐起落有致,丰富有层次。围观的众人听罢纷纷鼓掌喝彩。

重头戏来了,慕苾苾掏出两首歌词,言道此二曲是自己昨晚趁着余兴而创作的,一直到五更才睡。崔知章肃然起敬,双手捧着接过,着。苾苾拨弄着贝琴,调整了下情绪,轻咳了咳,扯起嗓子就吼起了“狼烟起,江山北望……”,又将后半阕重复唱一遍。围观的人都听傻了,崔知章亦怔住了,这些古人破天荒头一遭见识到还有这般吼叫着唱曲的,还忒带劲。崔知章猛然拍着大腿喊了声“好”,说不愧为精忠报国,尽显男儿大丈夫豪情!苾苾又拿过歌词,用炭笔注上简谱,崔老大看着奇奇怪怪的符号,连忙请教。苾苾仔细讲解了数字表述的音阶。老崔听得又是一阵震撼,喃喃道“原来竟然还有七音阶啊!真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呐!老夫只知传统的五音阶,孤陋寡闻了,惭愧惭愧!”回过神来,又表示此种简单符号当真妙不可言,可大大利于推广音律,说自己定要学会。苾苾又将《男儿当自强》的简谱写上,豪迈地唱了一遍。崔知章不愧是大师,旋即察出此曲似乎改自名曲《将军令》,苾苾向其竖了大大的拇指,表示正是如此。

接着数日,崔知章带着瑶姬、琴姬,积极学着简谱。此三人果然是个中奇材,天赋异禀,不几日便全学会了,还融会贯通。尤其崔老大简直是个妙人,吹管的、弹拨的、拉弦的乐器都样样精通,慕苾苾发现后敬佩不已,这老顽童还真是曲乐界天材中的天材。崔知章请求慕公子允许他编纂《慕苾苾曲乐集》,以收录慕公子所创之曲乐。正中苾苾下怀,当即应允。自此崔老大率领着那俩女童,彻底摒弃了传统繁杂的五音谱,改用简谱记录曲乐,并誓要将所有动人曲乐都弄成简谱保存、传承。苾苾知道此三人必将名扬天下,载入史册。

军方大酿酒坊来请慕苾苾查验酒精的制造生产,苾苾于是索性带上张全、李铁、古氏父子、铁栓高子虎等七娃,同去参观,让他们长见识、多学习。几位军医拿出一碗样品,问是否酒精制造已成功,闻着气味很像了。苾苾深嗅了嗅,又小小地咂了一口,唔,不错,达到六十度的高度酒品了,但与医用酒精仍有一大截差距。苾苾告知,酒精的学名叫乙醇,极易挥发,须密闭保存,当乙醇浓度达七成五也即75度才可用作消毒医用酒精,75度之时消毒效果最佳,并告诫当酒精度超过六十度时切勿饮用,会中毒的。徐军医当下便问,如何辨别酒精度。当场被问愣住了,是啊,如何测验酒精度呀?酒精计、温度计都没有啊!记得自己后世带来的医用酒精是75度,若是未用光的话,还可参照着用竹扦利用密度不同、浮力原理制作简易的酒精计。叹道“可惜我带来的酒精已用完,否则还可作个参照想想办法。”

徐军医哈哈大笑,有些得意地道“无所不能的慕仙童,也有技穷之时啊!你原先用的酒精,老夫可是一点一点节省下积存在葫芦里了,也还是有参照物的嘛!”原来徐军医惜酒精之珍贵,之前救援伤兵时抠搜地使用,逐渐节俭下了一些酒精,也听苾苾说过酒精易挥发,遂找了个最厚的葫芦密封着保存起来。苾苾一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勺,笑道“还是老徐心思缜密,做事谨慎。”当即命人找来一支干透了的竹片,掏出锋利的军用匕首,将其削成竹扦。把仅余的一点酒精倒入不大不小的碗中,老徐心疼得脸部直哆嗦。将竹扦插入酒精,让其自然半浮着,苾苾仔细思索半晌,斟酌着在竹扦上划拉两道刻度,嘱咐围观的吃瓜群众,用此竹扦测验酒精度,以水平面与刻度契合为标志,天冷时以上面的刻度为准,天热时以下面的刻度为准。心想不管那许多了,误差不小也罢了,七七八八且糊涂着吧,在这年代还能怎办?又吩咐几位军医,找这样干透的竹片,照着样版削成这样的竹扦,一丝一毫也不能差,多做几个“酒精计”加速查验。老徐见实验完毕,赶忙把酒精收回葫芦里。苾苾怀疑这老头是不是睡觉也抱着这个葫芦,平日里时不时便闻一下酒精的味。

慕苾苾又帮着酿酒坊稍稍改良了下加热方式、火候控制力度、以及蒸馏管道,使之更高效地提纯、收集酒精。并嘱咐制出的酒精优先卖给自己一批。别人不清楚,苾苾却是深知酒精的广泛工业用途的,非常重要、非常基础的初级工业品。

领着随从,在古氏父子的热情向导下,开始逛起焉耆城的集市。慕苾苾猜想焉耆城相当一部分是仿长安城而造的,毕竟此时代的长安系世界之都,最标杆的范本了,然而还是察觉出不少西域风格元素,算得上中西结合的大城市了。发现有三处家具店里在售卖“明师椅”、“八仙桌”、“团圆桌”了,铁栓凑近细察了工艺,知晓是仿制的了,眼神瞧向慕苾苾,俩人会心地笑了,仿制品终究还是来了。古进阙还于一旁介绍道“公子,这是时下最兴的铁字号家具,分别名为明师椅、八仙桌、团圆桌,是真的好用呀,王大帅家中就有一套。光是这名称便起得很别致了,不是俗品啊。”苾苾、铁栓笑得更大声了,漫步离开走向了香料市场。古进阙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张全拍拍他的肩,微笑道“古哥有所不知呀,这一套家什最初便是我家少爷设计的,你口中的铁字号家具便是我家少爷与铁家父子捣鼓出来的。小栓子这明显是瞧出了这里的货物是赝品、仿冒品,才会大笑的。”古进阙讶然惊道“原来铁字号便是铁家父子的商号啊?此铁即是彼铁呀!失敬!”

苾苾购了两麻袋的肉蔻、桂皮、胡椒才回。自己仍是一身的奇装怪服,这可是一身的高科技,此时的布料全都看不上呀,不是丝绸锦缎、就是麻布,没有棉布、毛呢,史上到底甚么时候才有棉布、羊毛呢料的呢?苾苾很想知道,可惜无解。这位特立独行的慕公子,在别个眼里就是个十足的败家仔,甚么贵便买甚么,还总嫌弃物品不好、都是低档货劣质品,连香料都一麻袋一麻袋地买。

回到家,铁大叔说客栈一楼已修饰好,慕苾苾亢奋地要众人当晚便搬进去住。苾苾携爱妻住进了东南拐角处的天字一号房,东北拐角处地字一号房配给了铁家三口,西南拐角的玄字一号房配给了翠红与苏宦娘母女俩,西北的黄字一号房配给了管理水泥窑的赵掌柜。原本每层就设计有40间房,一楼除却两间浴室与公共餐厅之外,尚余37间房,足以安置所有工匠及其家属了。

客栈建筑系石墙+铁筋水泥结构的立柱与横梁而构筑的,中间有天井庭院,庭院开掘了三口水井。外墙达三米之厚,内墙有两米之厚,隔音隔热效果佳好,值此夏季正好避暑纳凉,关上门窗后静谧如深山老林,仿若住在金字塔内一般。康莉姆把八张自疏勒带来的黑檀木明师椅全搬进了天字一号房。天字号房是所有房间中最大的,两堵外墙都开了大窗,大窗足有传统窗户的三倍大,利于采光。苾苾决定下趟来时将窗户都换成玻璃窗。房内系一室一厅一卫格局。苾苾拎了一大桶水便进了卫生间,新试马桶。如今在苾苾的影响下,康莉姆、翠红都学会以薄黄纸作手纸用,且再也瞧不起那种用竹筹的野人行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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