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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两刻多钟后,皇太后琪琪格、承乾宫贵妃小佟佳氏与太子妃瓜尔佳氏从乾清言小太监们口中知道岳兴阿敲响午门登闻鼓的来龙去脉后,三个老、中、青的女人纷纷带着伺候的宫人从各自宫室内,穿过黑乎乎的夜色,一路沿着青石板官道,来到灯火通明的乾清官里。

三个女人几乎同时到达乾清宫宫门,佟佳贵妃与太子妃一左一右搀扶着琪琪格进入前殿大厅。

康熙忙带着儿子们与大孙子对着皇太后俯身行礼,跪在地板上的佟国维与隆科多也跟着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

皇太后被康熙扶着坐在了另一把主位圈椅上。

梁九功指挥着小太监在两把主位匿椅下面给佟佳贵妃加了把圈椅,又在太子爷身边给太子妃加了把圈椅。

瓜尔佳氏坐到圈椅上后,弘晞就从他太子爹腿上滑下来,让他额娘抱。

太子妃将胖儿子侧着抱在大腿上,伸出双臂揽着小家伙的软乎乎的身子。

等老、中、青三个女人都坐定后,坐在康熙身旁的琪琪格瞥见低着头并肩而跪的父子俩,眼底快速滑过一抹厌恶。

孝庄文皇后生前是不怎么待见佟家的,琪琪格自然也跟着对佟家不怎么喜爱。

皇帝三任皇后,元后赫舍里氏的家族是从索尼这一辈开始彻底起来的,之前先帝顺治爷还未亲政时,索尼因为支持顺治爷亲政,普被皇父摄政王——春亲王多尔衮打压,全家打发到盛京替太宗皇帝看守陵寝,直到睿亲王坠马而死,顺治爷亲政召回索尼,索尼的官越做越大,做到了满洲第一大臣的份上,也算是位高权重了。

继后钮祜禄氏虽然是家族庶出,但钮祜禄一族的底子比赫舍里一族还厚,乃是开国五大臣之一,实打实的权贵之家。

然而比起元后与继后,孝懿皇后的出身全靠登基的新帝是她嫡亲表哥而抬起来的,她七岁之前只是汉军正蓝旗一个普通人家的小格格,七岁之后,新帝玄烨登基,她也变成了圣上的嫡亲表妹。

佟家全靠着万岁爷一把拉起来的,从汉军正蓝旗,一路抬到汉军镶黄旗,再抬到如今的满洲镶黄旗。

这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恩待哪个人家看了不眼热?

当初新帝刚登基,荣升为圣母皇太后的佟庶妃就开始频频把她的侄女——佟佳·玉柔召入宫里,用一块龙凤团龙玉佩撮合她与

新帝,妄图越过太皇太后直接将她侄女定为下一任皇后,就戳到了太皇太后的眼睛。

琪琪格也没想到多年后,佟家竟然还能爆出来宠妾灭妻的丑事,当事人还是孝懿皇后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与她的嫡亲表妹,呵,这倒是有意思了。

皇太后眯眼打量着佟家父子俩。

坐在两大巨头下首的佟佳贵妃也抿紧红唇,用两只白皙的手缠绕着丝帕,她是家族庶出,在家族里不受宠,如果不是长姐孝懿皇后去了,她也不会被送到宫里来。

小佟佳氏从小与隆科多一同长大,自然知道他是个什么混不吝的性子,宠妾灭妻这事儿是他能干出来的!

可小佟佳氏如今身为宫里唯一的贵妃,也是要脸面的,看着这大厅里坐的满满当当的,她就尴尬的想要用脚趾扣鞋底。

三个女人中最淡定的倒是属太子妃了。瓜尔佳氏看向坐在上首的康熙,红唇轻启:&34;汗阿玛,是不是可以喊那岳兴阿过来了?&34;康熙点了点头,梁九功立刻高声喊道:

“宣岳兴阿觐见!”

一声声“宣岳兴阿觐见”从大厅中传到外面,夜色中的高呼通传声惊飞了停在金黄色琉璃瓦屋顶上歇脚的鸟雀们。

没一会儿,下半身血糊拉碴不能动、脸色极其苍白的岳兴阿就被两个身材壮实的御前太监给架着胳膊拖到了凉爽的大厅来。

岳兴阿淌血的脚尖随着俩太监的拖动,在黑色的地砖上流下了两道长长的血痕。

太子妃见状下意识的用手捂着怀里胖儿子的眼睛,下一瞬弘晞就用两只小手将他额娘的素手给扒掉了,一双瑞凤眼直勾勾的看着岳兴阿。

瓜尔佳氏: &34;…&34;

瞧见岳兴阿打得被去了半条命的惨样,康熙也不禁皱了皱眉头,毕竟岳兴阿这年龄和老八差不多大,被打成这样也要面见他告御状,想来是有很大冤情的。

岳兴阿下半身已经疼得没有知觉了,没法下跪,只好像是一条鱼般,下半身完全贴在硬邦邦的地砖上,用两条带血的胳膊撑着自己上半身,满头大汗地对着坐在上首的康熙与皇太后嗓音沙哑地说道:

“万岁爷,太后娘娘,奴才岳兴阿,要向您两位陈诉冤情。”

琪琪格虽然不喜欢佟府,但看着岳兴阿一个大小伙子被打成这样,心里还是挺不是滋

味的,赶在康熙跟前开口道:

“你有什么冤情尽管说,如果查明你额娘是被人戕害了,哀家替你们母子俩做主!”“多谢太后娘娘。”

岳兴阿傻乎乎的笑了一下,两条胳膊未弯,冲着琪琪格重重地磕了个响头。瓜尔佳氏见状心中也有些不忍了。

跪在一旁的佟国维抿紧了双唇,眼中精光闪烁,思忖着待会儿如何给自己和老妻开脱,儿媳妇小赫舍里氏生下了隆科多的嫡长子,不能用“无出”的七出头条来抹黑她,隆科多把李四儿快宠到天上去了,玉柱与岳兴阿只差三岁,也不能用“善妒”这条来抹黑小赫舍里氏,那该用什么话呢?

紧挨着佟国维而跪的隆科多也气得脸色通红,双手紧攥成拳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嫡长子,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他恨不得把岳兴阿这个逆子给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了。

岳兴阿感受到了来自自己玛法与阿玛的死亡凝视,他都没有搭理,而是抿了抿唇,将他早就在心中打好的腹稿,—字一句地说道:

“万岁爷,太后娘娘,容奴才慢慢禀告,奴才的额娘赫舍里氏自从嫁入佟府后,日日到正院里晨昏定省,伺候奴才的玛法与玛嬷,一年四季,风吹雨打,没有一日不做的,孝顺极了。&34;

刚刚想出一条“不孝顺”来抹黑小赫舍里氏的佟国维: &34;……&34;

“等额娘诞下来奴才后,奴才的阿玛就把奴才郭罗玛法身边的爱妾李四儿抢夺回了府邸里,自那以后奴才与额娘就没有好日子过了。&34;

“呵——皇帝,小妾虽然可以买卖,但从自己岳父手里抢小妾,这吃相未免有些太过不雅了吧?

直肠子的琪琪格毫不遮掩的一脸嫌弃道。康熙自然跟着道:“皇额娘这话说的在理。”

隆科多: &34;……&34;

“李四儿出身梨园,惯会演戏,在奴才玛法、玛嬷、阿玛跟前是一朵被风一吹就能散开花瓣儿的柔软莲花,可面对奴才的额娘与奴才就是一头凶悍的母老虎,掌箍奴才与奴才的额娘是家常便饭,仗着阿玛的宠爱,把奴才与奴才的额娘身边的亲信都给发卖、或者赶出佟府了,只因为她之前是奴才郭罗玛法的小妾,奴才的额娘以及她身边的亲信们,在赫舍里府亲眼见过她以色侍奉奴才郭罗玛法的不光彩过往!&34;

“逆子!你放屁!四儿温婉多

情,善良的连一个蚂蚁都不敢踩,都是因为你额娘之前在赫舍里府中欺负四儿,待四儿被我纳入佟府后,她还对四儿的过往阴阳怪气的,我才让四儿不用搭理她,不用将那个妒妇当成主母看待的!&34;

岳兴阿话音刚落,隆科多就像是被戳到肺管子了般,瞬间从地砖上暴怒而起,边吼着边抬脚欲往岳兴阿的脑袋上踹。

因为年龄小,随小十五、小十六一起坐在左侧圈椅末位的老十四与岳兴阿离得最近,瞧见隆科多这准备当场行凶,想要把岳兴阿踹晕或踹死,让“逆子”强行闭嘴,不能再说一句他爱妾不好的凶狠模样。

胤祯也极快的从圈椅上弹跳起来,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伸长大长腿一脚将隆科多给踢着肚子踹飞了三米多远。

隆科多的身子“砰”的一下重重跌倒在地砖上,发出一声闷响时,康熙、皇太后等人才蓦然回过神来。

十五岁的小少年一脚将三十多岁的壮汉子踹飞了?!

弘晞“唰”的一下从他额娘大腿上坐直小身子,双眼发亮的看向他十四叔,该说,他十四叔不愧是清朝最年轻的一位大将军王吗?这武力值太强了。

康熙也愤怒的抓起一个茶盏朝着隆科多丢过去,呵斥道:&34;隆科多朕还坐在这里呢,你当着朕的面行凶,是想要造反吗?&34;

茶盏接触到地砖被摔得四分五裂的,飞起来的碎瓷片将躺在地上抱着肚子痛嚎的隆科多的脸给划伤了,在其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佟国维瞧见这幕,闭了闭眼睛,将脑袋往下埋得更低了。坐在康熙与皇太后下首的小佟佳氏更是害怕的用白皙的右手捂住了红唇。

“皇帝,如今当着咱们的面,隆科多就能这般嚣张跋扈的行事,看来岳兴阿说的这事儿也不是没有道理的。&34;

琪琪格皱眉道

岳兴阿也吓出了一脑门的冷汗,他瞧得明白如果不是十四阿哥眼疾手快的拦了一下,刚才他阿玛的眼神是想要让他死的!

听到皇太后又将话题给扯回来了,岳兴阿忙加快语速又往下说道:

“万岁爷与太后娘娘明鉴!就像奴才的阿玛刚才说的那般,他不让李四儿将奴才的额娘当成主母来看待,李四儿若只是忽视我们母子俩就算了,她是个心狠手辣的,会用极细的绣花针扎奴才的额娘,扎奴才,还篡夺着奴才的阿玛对

我们母子俩不是打、就是骂的,等李四儿生下奴才的弟弟佟佳玉柱后,我们母子俩就被赶到一处破败的小院子里居住,就这样李四儿也不放过我们,她让人给奴才的额娘下一种能使人昏迷、身子衰败的药,前几年还以养病的借口,让奴才的阿玛将奴才的额娘挪到京郊庄子上‘养病了!&34;

“李四儿一个小妾公然以佟佳夫人的名义在外面行走,身穿大红色正妻才能穿得衣裙,把持佟府的后院,但凡是稍有姿色的小丫鬟,李四儿也会让婆子将其的脸打烂,生怕小丫鬟勾引奴才的阿玛!

“奴才昔偷偷跑到庄子上看过奴才的额娘,可怜奴才的额娘被李四儿用鞭子抽打的满身伤痕,还屈辱似的被扒光衣服塞进木桶里,扔进与脏兮兮的紧挨着的茅房里睡!还听到李四儿不止一次的发牢骚说,有一日要把奴才额娘的四肢尽数削掉,做人彘!&34;

“此等羞辱,奴才不才,没有读过多少书,只知道汉朝时期那汉高祖刘邦的爱妾戚夫人普被吕太后给削成人晶,装进木桶里放在了茅房内,可戚夫人是认不清形势,撺掇着汉高祖废熵立幼的蠢人啊,触及到了吕后与太子刘盈的利益,合该被吕后收拾!可奴才的额娘何错之有呢?她唯一的错就是年少时期听了她嫡亲姑姑,也就是奴才嫡亲玛嬷——国舅夫人的话,嫁给了她猪狗不如、宠妾灭妻的嫡亲表哥,又生下来了奴才这没用、又成为她幸绊的废物儿子,使她上天无路,求助无门,还不敢消消停停的去了,生怕她前脚去了,没用的奴才后脚就被李四儿给害了!&34;

“呜呜呜呜,奴才只恨奴才没本事,保不住奴才的额娘!也收不住佟府的人心,奴才恳请万岁爷与皇太后做主,把奴才的额娘从京郊庄子里解救出来,奴才与奴才的额娘愿意从泼天富贵的佟府里净身出户!奴才自请被族谱除名,以后随了奴才额娘的姓氏,更名为:赫舍里·岳兴阿!&34;

岳兴阿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将额头“砰砰砰”地往地砖上磕。

这个往日里沉默寡言的少年,十八年来第一次当众说出来这么多的话,却字字句句都是血与泪,像是在众人心尖上拿着钝刀给狠狠磋磨一样,听得让人心中闷闷的。

琪琪格与瓜尔佳氏作为在场唯二能穿正红衣裙的“正妻”,两个女人听得拳头都硬了,眼匿都忍不住发红了,同是嫡妻,对赫舍里氏的悲惨遭遇,忍不住感同身受,兔死狐悲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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