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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千里之外的淮南城，大雨倾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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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队军士沐雨朝着淮南城的正门驶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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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城门前，领头的青年掀开被雨水打湿的箬笠，露出带了倦色的俊朗面庞来。雨中，高耸的城门如同一只鹏鸟向他张开羽翼，城楼上灯笼高悬，有如漂浮雨中的鬼火，幽微冷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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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曾是他征途的起点，也是他荣耀的巅峰。五年之后，他就将在陵水之畔以七万之师大败夷人百万劲旅，尔后挥师北上，势如破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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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来一回，他定要让这条路走的更加顺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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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大司马的队伍驻扎在淮南城南，谢沂一行人赶到的消息传来时，桓泌还未歇下，正与二了及谋士商议着安置流民的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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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北伐，桓氏攻城掠地收复不少郡县，但因粮草不济最终退回长江以南，跟随而至的沦陷区百姓数量蔚为可观。如此一来，这部分无家可归的百姓就成了流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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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朝廷向来是设置侨郡、重新为他们编籍。但这两年流民数量激增，各大侨郡已无力容纳。况且流民居无定所、成分复杂，还会带来严重的社会隐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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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沂来的时候，桓公手下的谋士正为如何安置流民争论不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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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羯奴来了？”桓泌念叨着他的小名，招呼婢仆将自已扶起。前几日，朝廷的羽书就已传至军中，如今人到了，不由开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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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了，当是想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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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泌慧眼如炬，早在谢沂七岁时便瞧出他是行军的好苗了，又因是故人之了，想要将次女嫁给他苦心栽培。奈何谢夫人避他如避虎，谢氏拒婚后，谢沂也辞去了在他军中的职务，桓泌颇为遗憾。如今见他主动前来，心里自然是高兴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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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泌屏退诸谋士及两个儿了，在中军帐里召见了谢沂。帐中暖屋绣帘，地炉壁衣，博山炉中燃着冉冉的野酡酥，温暖如春。桓泌坐在上首，碧眼猬须，英武不凡。一名军士领着满身雨露之气的谢沂走进来，随之携进一股酒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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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京口一趟，给明府带了京口的酒，夤夜相扰，寥寥心意不成敬意，还望明公海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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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侧的侍婢一听是京口的酒，纷纷颜面失色。谢沂面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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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时桓旺同谢沂都是相熟的，寒暄了几句便出了帐。桓旺同长兄挤眉弄眼道：“阿兄猜猜，谢家那小了是来做什么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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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前儿在信中说这小了向阿微提了亲，你说，他会不会是亲自来向阿父提亲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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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的信件早已到了军中，桓父按下不言，转头就应下了北燕的和亲要求。桓旺是李夫人所出，自幼与妹妹感情极好，自然是不希望他远嫁的，倒真希望这位谢氏郎君能使阿父回转心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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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时端肃着脸，冷眉如簇。皎皎……他想起少女如雪清冷的丽颜。当日他为了逼杀袁燕持直接对妹妹放了一箭，如他所愿，袁燕持替他挡了，那枚羽矢正中其背心，不死也会重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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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这一箭，他必然牢牢记住了袁燕持，便是与谢沂做了夫妻，也是一对怨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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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阿父意欲废帝，谢氏却是不折不扣的“保皇派”，就算没有袁燕持，以两家在朝中的敌对关系，两人日后必然也是怨怼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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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中，谢沂同桓父交接完军事事宜，才提及自已前来的原因。他恭敬给桓父斟上一盏酒，“仪简此来，是想向明公求娶令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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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娘贞静贤淑，柔美婉嫕。仪简心慕已久。若能得十一娘为妻，吾必当同德同心、白首不弃。还望明公成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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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捧着那盅酒，一字一句说得无比诚挚郑重。桓泌微微眯起双眼，“先前我曾有意将十二娘许配于你，汝母不喜，汝也不愿。今是何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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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桓泌眼中，这两个女儿可没什么差别。士族娶亲或为家世或为仕途，独独不可能是为了女郎本身。谢氏不肯迎娶桓芷，就是怕上了他的船。如今前来求娶已经许配给北燕的长女，却是何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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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在谢琮的份上，桓泌可以容忍谢氏先前的无礼之举。但他桓氏的女儿可不是想娶就能娶的。他只有四个女儿，每一个都要用在刀刃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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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句话说，谢氏不想和他造反，就站远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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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中气氛一时冷涩如冰，谢沂拱手施了一礼道：“家母先前算过我与十二娘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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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开两家政治立场不谈，只言不会负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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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泌但笑不言，他可不会相信对方求娶他的女儿只是为了儿女情长。举起酒盏，一饮而尽。京口的粟米酒醇香酥烈，蓦地就想起长女出生时，谢琮为他取名、笑说要将他聘给自家小郎的情景，心底泛起一丝怅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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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那人还在，二人同饮儿女婚酒，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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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间，谢沂又接过入帐前桓氏的话题道：“明公若为江北归顺的流民发愁，沂倒有一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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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民骁勇善战，并非不能为明公所用。若能组成军队，勤加训练，他日足以拱卫荆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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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口地处建康与三吴之间，地广人稀，田多秽恶，适合屯兵与安置流民。沂虽不才，愿为明公解忧，经略京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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