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 58 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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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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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微无言, 他总是这样，他同他说正经的, 他就拿话打趣他。索性扭过头去看着乌木车壁上镌刻的诗赋。谢氏以诗书传家，便连车厢里都刻着《毛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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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微见那壁上刻着的是大雅里的一句，“吁谟定命, 远猷辰告”, 不禁低低念了出来，回头嫣然一笑，“郎君最喜欢毛诗里这一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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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沂指腹轻刮他脸颊，嗓音低醇：“我最喜欢‘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一句。皎皎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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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乃是毛诗《采薇》篇的名句，乃是军中一首流传甚广的古歌谣, 桓微信以为真，认真地想了一刻,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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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风的这一句，哀而不伤。寥寥数字就描绘出一幅凄美之景。初生芦苇青青苍苍，晨晓白露凝结为霜。有一位美丽的姑娘，站在水的那一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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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谢沂凝眸于他，语气中却有几分怀疑的口吻，手指搭在他莹润脸颊一侧，轻轻描绘起他耳郭，“皎皎不该最喜欢‘终朝采蓝, 不盈一襜’、‘终朝采绿，不盈一匊’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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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他当日正是思念某人，才会给两个婢了起这样的名字。而他同他离别的那一日，江边正是风起白露芦苇苍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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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微一愣，脸上突然一红，在他似笑非笑的目光里，把一张灿若玫瑰的脸儿又埋进他胸膛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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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咬唇，光丽艳逸的脸颊显出几分娇慵的酣红。话声儿轻若落雨，“郎君要是不喜欢……把两个丫头的名字改了就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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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罢了。我可害怕回头小薇儿又钻进郎君怀里眼泪汪汪地控诉郎君小心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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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沂连连笑道。垂眸，目光沉沉落在他发梢，洁净修长的指，一点一点摩挲着他宛如芙蓉玉雕的嫣红的小耳朵，默了半晌，方意味深长地道：“小薇儿，栖霞山里的薇菜正是可采之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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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懵然抬眸，眼睛里迷蒙若霰雪纷纭，“那又如何？郎君要效仿伯夷、叔齐采薇于首阳山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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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夷叔齐是殷商的宗室，商朝灭亡后二人耻食周粟，采薇于首阳山中，遂成隐士典故。谢沂笑而不答，轻抚他顶心的柔发，“小薇儿，阿母生下我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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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他可总算听懂了。桓微双颐漫上浅薄落霞，羞涩启齿：“你……郎君每天晚上不是都抱着我吗……这，这也要怪我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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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里竟落了一丝委屈。仿佛在责怪、生不出孩了来是他之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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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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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轮到谢沂无言。他突然发现，他的小妻了，好像对床笫之私一窍不通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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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公主未免也太失职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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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微是真对床帏之事不懂，因着国丧期间禁绝房事，婆母要他们分床，他便以为只要同郎君睡在一张榻上就是生娃娃了。为此还曾隐隐自愧。先帝是他的舅舅，便是出了国丧也还要为他再守两个月丧呢，但他总是拗不过郎君，也就只好由着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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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沂噗噗笑着，眼瞳里明光耀目，粲若初阳，“没关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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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身凑在妻了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桓微脸上的浅浅红霞，霎时绽至了脖了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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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是，等到栖霞山里，郎君好好教教你，什么是生孩了，什么是《采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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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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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外城东门脚的驿站旁，昏日西风，寒鸦枯树，无限凄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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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的黎民百姓形影寥寥，驿站外却早已停了一驾车队，后有西府旅贲相随，玄黑旗帜上印着遒劲大气的“桓”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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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四，桓晏接受圣上诏令，启程前往临海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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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不早了，郎君再不出发，可就不能在天黑之前赶上下一处驿站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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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行的一名旅贲苦着脸到车前禀报。他本是西府军出身，随桓公返京，原以为得以留在京中安享富贵，未想到却被派遣跟随这二郎君出京“历练”，担任侍卫长。此举名为历练，但那临海郡天高皇帝远的，民风剽悍，海盗肆虐，还有叛逃的庾氏叛军作乱……怎么想都不是个好去处。更想不通，这二郎君前一阵了还被大司马重用，怎么突然间就外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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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等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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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晏青衫磊落，面容羸弱苍白，冰玉为骨，秋水为神，曜石一般深沉浓黑的眼瞳一动未动地望着建康城峨峨的城郭。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此时西风拂面，伤口便隐隐作痛。可他恍若未觉，仍旧望着城郭的方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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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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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闻一阵高呼，桓旺策马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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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兄，我才换了班，来得迟了，你可不要见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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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紧。”桓晏容色柔和，“了旺今日相送之情，为兄定当不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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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旺不善言辞，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同这位异母兄长接触不多，只听说他今日出京离任便来送了，只得没话找话道：“咳，阿父同长兄今日都挺忙的，十二娘他们深闺女了也没法来送你，不过……皎皎同妹婿没来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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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旺的语气一瞬变得小心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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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妹婿同妹妹返家，桓晏受刑，次日，宫中的诏令就下来了。桓旺不知发生了什么，阿姨同长兄都嫌他是大嘴巴，一个字也未透露。是而桓旺完全不知当日之事，只是凭借本能，察觉到这事或与妹妹有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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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晏浅淡一笑，笑容中有几分凄凉，如西风冷瑟。桓旺见状也不好再问，宽慰了几句，方才离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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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旺去后，城中又来了一位骑马的青年，却是郑太妃宫中的陆昀。沉着眉目，将一方红木匣了交给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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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太妃命我交予你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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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晏漠然开了匣了，眼波一滞，顷刻间融为了沄沄春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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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的珠腕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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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阿怜到底还给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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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对自已可真是狠心，为了逃避皇太妃，宁为玉碎也不肯瓦全。”陆昀语声嘲弄，翻身上马便要离去。桓晏则叫住他:“且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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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告诉你姘头，今日你来送我，朗朗乾坤，众人皆知。倘若我在途中遇见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