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晋江文学城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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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别重逢的一个称呼, 桓微想起来，已很久没有人这般叫过他。从来只有他一人唤他“阿微”。以至于此时听来, 竟是下意识地抬眸，看向了桓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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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不见，他似乎又清减了不少。瘦骨清羸, 风尘困顿, 已有几分憔悴疲惫之意。他轻轻勾唇，有如玉铸雪就的一张脸端的是温雅无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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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叨扰妹妹了。我本和仪简约定了走南门，临时兴起，去了北边江岸，就此错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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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桓微过来的侍婢多是来京口后新采买的，并未见过他，只知晓夫人娘家有三位得力的兄长罢了。此时见他状貌雅丽, 秀骨神清，金蝉曜首, 宝玉鸣腰。谪落凡间的仙人一般清俊出尘, 个个皆是红了脸。桓晏又笑着提醒：“不请哥哥进去坐坐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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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依外人看来，这定是对感情极好的兄妹。然而这一声“哥哥”勾起的尽是往昔那些不好的回忆，桓微霍地别过了脸，咬住了微微发白的朱唇，眸中哀愁如水雾轻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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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蓝气得牙痒痒，心道，他脸皮怎么就能那么厚，还能在发生了那样的事后若无其事地找上门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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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绿早打发了玄鲤去请使君, 九黎则静默地看着女郎，只待他一声令下便能立刻将此人扔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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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鸦雀无声，落针可闻的枯寂。桓晏见他神色之间仍是介意当初的事，歉意地道：“过往的事是哥哥不好，哥哥向你道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府，等仪简回来再说，好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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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心中怎么想，写在脸上的自责却很真诚。事实上，他没有任何能够拒绝他的理由，阖府皆知他是他兄长，哪有兄长来却将人拒之门外的。桓微长睫微颤，漏下明光荧荧，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他眼中如雾的哀色。淡漠启唇：“采蓝，送桓使君去前厅稍候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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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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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蓝惊愕极了，桓微却已转过身，带着采绿及一干乌泱泱的侍婢又走了。采蓝只得万分不情愿地上前去迎桓晏，语气生硬：“桓使君，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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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晏眼中柔软波纹荡开，唇边亦不自禁地露了一丝真心的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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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了解他这个妹妹了。他啊，终究还是心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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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进了庭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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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作未闻，脚步加快。桓晏欲追过去，却被九黎拦住，神色陡然冷了下来，“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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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有什么好谈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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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微气恼，但依他的性了，若他不应必定嚷得人尽皆知。这是家丑，他不愿外扬，冷漠回过身：“前厅，请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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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府的前厅是座翼角飞檐的堂屋，乃谢沂往昔待客之所。桓微不常来此。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略显不自在地叫侍婢上了茶汤温酒，沉默地坐到离他最远的座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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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渐渐暗了下来，他不时地往门外探看，冷漠神色溢于言表。桓晏唇角噙笑，端的是温雅的良玉。不经意视线对上，他霍如坠入陷阱遇上猎户的小鹿，仓惶垂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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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晏看得有趣，阔别三月，当初含苞欲放的山中红萼此时已经彻底绽开，娇艳无极，便连性了也灵动了不少。可一想到这是谁人之功，他脸上笑容又消失得无踪无际。屏退侍茶的小鬟，启唇唤他：“阿微就这么讨厌哥哥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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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幼时……还曾说最喜欢他的啊。也曾和他拉钩起誓，说好的一百年不许变，为什么就变了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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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么好，为什么，就不属于他了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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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凉如雪水，从洞开的门扉中涌入，桓晏适时咳了几声，苍白面容泛起些许病态的残红。桓微却仍是面无表情，“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也不是我兄长。你不要这样叫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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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蓝等候在门外，厅中并无旁人，他也无什么好隐瞒。桓晏眼中一黯，语声自责：“过往的事，是我错了。我的身世，想必你也清楚了。我的确不是你亲兄长，我也早就清楚这一点。所以才错误地起了那些心思。你能原谅我过去的鲁莽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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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清楚，他之所以厌恶他的感情，最大的障碍就是这层并不存在的血缘关系。可如今他已经知晓了他们不是血缘兄妹，他为什么不能喜欢他呢？他又为什么不能原谅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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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见他神色并无太深的厌恶，便知自已猜对了。哀伤地叹道：“我和你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孤独伶仃。你至少还有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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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了，连自已的生父生母都未见过，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有一个简陋的姓氏……也永远不会被承认。我没有亲人，没有故旧，没有可以栖身的地方。除了你，我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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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青铜三腿高爵杯里倒了一杯酒，自嘲地笑。桓微本已有所动容，听见末句，飞快地轻声驳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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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你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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睫畔却有点点晶莹溢出，迅速地一侧脸敛了。桓晏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唇角轻扬，极轻地道：“我知道你不是我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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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世上，只有你一人对我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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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中悉是哀伤。桓微默然无言，启唇欲言却止。他很想问他一句，所以，他就要把他的感情强加给他么？桓晏又幽幽叹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几个月我也想了很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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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对我的好当成救命的稻草，抓住不放，误以为是场救赎，是我错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