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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州,灵台宗。
灵台山山腰处,面朝群山的高台,金瓦土墙,屋檐飞角,桌台上点有一线檀香,顺着气流袅袅飘散于空气中。
林末看了眼面前有些紧张的张龙,收回目光,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品着。
“老张有事不妨直言,若是我能办到,自然不会推辞。”
他放下茶盏,望着时卷时舒的云海,平静说道。
张龙此时剃了个光头,头上顶有六个香疤,这是佛家打扮,气质比起开始时沉稳了不少。
闻言,面色复杂地看向面前的林末。
心中轻轻叹息。
全然没想到,仅仅过了两年不到,对方却变化如此之大。
这个变化,不止是面容样貌,更是气质境界,乃至于地位。
谁能想到灵犀别院时,存在感极低一外府弟子,转眼间,便成了灵台宗灵台一脉的道子级人物,甚至于坐拥一大寺?
这等速度,即使是他早有预料,对方或许会一飞冲天,却也未曾想过,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对方虽然今非昔比,但似乎是个念旧情之人。
百忙之中,也愿抽出时间,与他见面。
算是让他心中大石落下。
“说起来,确实是有事需要麻烦老林……林师兄你。”张龙涩声说道。
“不必如此生分。”林末平静道。他有些不喜欢以往的朋友,故人,对他称呼忽然改变。
“呵呵,都一样,都一样。”张龙笑着摇头。
“此事须得从我那家族说起。
你是知晓的,我家中原本势头算是不错,在所在的城里,也有几分底蕴,勉勉强强算是一方豪族,
而我弟弟妹妹极多,感情也极好,我拜入灵犀别院,再进入灵台本宗,想的也是维护这兄友弟恭的局面……”
林末点头,他自然知晓这些,当年离开淮平时,一行人作离别酒,互相吐露心扉,张龙说过这些。
“你的意思是,家族出事了?”
他心中思绪浮动,轻声问道。
“我就知道瞒不住你。”张龙面露苦笑。
他看着面前茶盏中微绿色的茶水,看着其中不断沉浮的茶叶,微微叹息
“实不相瞒,确实如此,上次泰州征伐时,我族所在之城,主官正好为宗内正一一脉内的一位师兄,其为第一次甲类选调时上任,任期中征兵讨逆,师弟族内全力配合,
只是事后师兄你知晓,泰州之战,联军大败,至此师弟族内势力便消了数成,呈现颓难之势,也正是因此,引了不少外人觊觎,逼不得已,才来寻师兄。”
张龙如实说道,说着都有些憋屈,一脸不甘之色。
“那个正一弟子也死了?若是没死,找他就是啊。”
林末闻言,理清事情脉络,却是有些不解。
“况且,我记得朝廷有类似于牺牲家族保护条令,你这种情况应该符合才对,而且有老张你这灵台宗身份打底,对面还敢动手,莫非也有背景不成?”
“这,那位师兄却是没死,但也是重伤了,如今还在闭关疗伤,根本联络不到,而你所言的牺牲家族保护条令,有是有,但……”张龙欲言又止。
他往他处看了两眼,声音低了几分
“但也是有条件的,其必须上交部分产业于官府,明面上为暂时保管,等族内有新牌面高手出现时,予以返回,以免财帛动人心。
仔细算来,这部分,就是大部分,毕竟上上下下可有不少张嘴,而那些外人,甚至说不准,背后就有官府撑腰……”
林末无语,他听后只感觉这淮州内,一些官府之人,还真是一副迟早要完的模样。
他们难道不知晓,有像张龙家族这种,出人响应征召,最后成为烈士,结果本族还得不到呵护,落得败落下场的例子存在,会极大降低士气不成?
一直这样下去,傻子才会给朝廷卖命。
“你要我怎么帮你?”他一念至此,问道。
张龙两手合十,声音多了几分郑重“烦请师兄带句话便可以。”
像林末如今的地位,一定程度上,已经可以代表宗门的意志。一些地方官府,自然不敢不听。
毕竟朝廷与灵台宗,如今正处于蜜月期。
他之所以不能庇护家族,只是分量不够而已。
“可以,过后我给你一封拜帖,你拿去便是。”林末点头。“不过无论如何,人只要还在就好,些许财物舍去了就舍去了,正所谓千金散尽还复来,有人在,就有希望。”
“千金散尽还复来?老林你总是能说出一些令人深思的话语。”
张龙摸了摸脑袋上的香疤,苦笑。
“只是很多时候,财失人失,斩草除根的道理,谁都懂,弱者哪有选择的权利。”
林末无言,看着面前曾意气风发的张龙,不知该如何宽慰了。
大周齐光四十九年,七月下旬。
玉州玉涧破,千羽界恒佛摩柯降临,与大淮兵马元帅淮远道带兵攻向玉州平乱军。
一日破一郡,三日不到,连破烟玉,水元,连平三郡。
泰侯泰安明携众破敌,遁入山林,不知所踪。
玉州官府势力,正式破亡。
自泰州后,玉州相继沦陷。
天下大惊。
淮拂城。
“牛大人,能否帮我等一把,提前朝都统大人禀告此间之事。”
“此事真不是我不愿帮忙,张闵老弟你要知道,今日属于休沐期,都统根本不在衙门,况且衙门之中,事事都需走流程,
你们想申请牺牲烈士家族保护,首先须得证明族内确实有人因公牺牲,去户部盖章索要证明,再于那办理产业托寄,最后才可朝都统朝廷申请。
我若是帮了你,就是行越俎代庖之事,可是要掉帽子的!”
院落内,一个宽额大眼,眉间距宽的官服汉子,轻声叹息,摇晃着脑袋说道。
说话间,眼中藏着一丝不耐之色。
“牛大人,我族六位长辈,自泰州之战后,便失踪至今,户部索要证明,这我等怎么证明!而且产业托寄,我张氏可以做,但是每次去那都没人,这让我等如何是好!”
另一方,先前说话之人忍住心中的悲愤,继续沉声说道。
可是见面前之人眼罩不耐之色越来越重,以及门口处不断晃悠的游侠儿浪人,悲愤之后,又是担忧。
终于,咬了咬牙,从怀中取了枚空石戒。
“牛大人,您见多识广,心地又好,若是可以,还望指条明路!”说着便将戒指朝前一递。
面前一脸刚正不阿的牛大人一怔,不露痕迹地接过,掂量了下,眼神变得深邃。
“小闵啊,我确实心善,也想帮你,可你要知道,规矩摆在这……”
张闵一咬牙,又取出一枚空石戒,恭敬地递了上去。
牛大人见此轻声叹息,一边叹息,一边摇着头,嘴角却下意识勾起。
接过戒子。
“罢了,此事我帮你朝白狼帮周旋周旋吧,至于户部那边,你们若是实在没有证明,那便多交些财物,补一个,早点使政令下来,也早安心,
不要舍不得,财物再好,也要有人在才行啊。”
牛大人苦口婆心地说道,一副深有感触地说道。
说到一半,眼前一亮,看着张闵身后的一个女子。
女子不过十五六岁,梳着两条羊角辫,皮肤白皙得如瓷器一般,见他看来,蛾眉之下两颗眸子一眨,怯生生地躲在了张闵身后。
“这就是令妹张柔吧,果真倾国倾城,使人怜惜。”
牛大人摇头晃脑道。
张闵闻言,上前半步,遮住了牛大人的视线。
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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