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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叫山紧皱着眉,知道鹏飞这话,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在洞中这一路摸索前行的过程中,陈叫山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的画面与声音柏树寨的人,在那小土包上飞射出来的火箭……貔貅疙瘩手执钢叉的蔑视眼神,斗金麻笑起来时,一脸的麻子像芝麻一般抖闪……水神蒲老爷的塑像前,那一个个跪倒的灾民,在香火袅袅中,双手合十,一脸虔诚……高雄彪曾经的肺腑良言“天不下雨,是雨云未能形成,气候之节序未到而已,并非是什么龙王无视,天帝无情,在我看来,纯属无稽之谈……西洋人早对天气之变化,进行了无数种研究,风雷雨电,阴晴霜雪,已然循出一种可供人按图索骥的规律来,这规律,便被称为气象学。有此学科,西洋人便不再盲目,不再惘然,不再麻木……”……那铁索桥下令人触目惊心的铁链凹槽……盈风道长将拂尘一扬,俯身去看那卜盘时的仙风道骨模样……自己手执机枪在碉堡上射击时,那一颗颗从北城外,越飞城墙而入的火龙丸……香炉峰背后的乱葬坟,秋风斜照中,那一个个隆起的新坟……
陈叫山微微叹着气,但这叹息声低,近于虚无,除自己外,无人可听见,“管什么藏得深藏得浅,这一路都走过来了,就算咱把白龙洞翻了个底朝天,没有寻到一汪湫泉,我也要抱几块白龙洞的尖尖石头出去,告诉那些死去的兄弟们和乡亲们,告诉乐州城那些眼巴巴盼着咱回去的灾民们,告诉他们我们回来了,我们尽力了,我们把白龙洞翻了个底朝天了,这些石头,就是取湫的结果!龙王爷也好,老天爷也罢,不会不开眼……”
苏爷转头看着火把映照下的陈叫山面孔,那瘦削如岩的下巴,坚定而充满决绝的眸子,眸子中投射出来的光芒,点着头说,“陈队长,有你这样的干劲和决心,莫说湫泉了,你就是想上天摘北斗七星,玉皇大帝都要派人给你搭梯子呢,一颗星星也不会少了你的……”
六个人歇了一阵,又朝前行进……
“苏爷,你听……那是什么声音?”陈叫山侧着头,脖子伸着,耳朵朝前方扩去,听见前方幽暗处,似乎传来“哗哗哗哗哗”的水声……
“湫泉,是湫泉……湫泉就在前面!”苏爷也侧耳听了一下,激动地确认着!
前方洞壁上,参差交错的岩石间,露出一个桶口般大小的泉洞,两块尖棱的岩石,一左一右,分卡在泉洞两侧,使得泉洞中喷涌而出的湫泉,受了阻隔,喷溅起来,万千颗水珠,在火把光照下,灭了又闪,闪了又灭……湫泉喷射出一道弯弯,落在下方的一个“了”字形的岩沟里,水泡泡一个个地鼓动着,破灭着,簇拥着,移动着,朝着“了”字那一挑钩处流去,水流朝下,不知流向何处去了……
“感谢老天爷,感谢老天爷……咱们跪下拜谢老天爷吧!”苏爷一个八十八岁的老汉,这一瞬间,看见了湫泉喷涌,仿佛大漠中挣命的人看见了湖泊,寻宝的人在矿洞中看见了金灿灿的金子,竟然忽地便哭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叭嗒叭嗒往下掉,老泪纵横,眼泪顺着脸颊淌,淌湿了下巴,淌湿了白胡子,跪倒在地,双手合十,连连磕头……
陈叫山的鼻子酸酸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却没有掉下来……
陈叫山跪在地上,说不清道不明自己的感受来仿佛这不是一种欣喜,不是一种兴奋,不是一种甜蜜,不会使人大笑,大跳,大喊大叫,相拥而泣,弹冠相庆。而是一种释然,一种释放,一种足以消解心中无数块垒的畅快,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曲折心绪,一种历尽艰险,毅然决然,守得云开见日出的无悔与无愧……似是一个始终被鄙夷,被怀疑的人,终于让所有人都得以认同,似一个被冤枉,被曲解,被仇视多年的人,终于被澄清了冤枉,理顺了曲解,化散了仇视……笑容,或者眼泪,这一刻,都不能准确诠释这种感觉了……
三旺将陶罐伸向泉洞,听见湫泉在陶罐里哗哗哗地响着,似听着金黄的稻穗,在锋利的镰刀下“噌噌噌”被割断,三旺扭过头,将脸埋进一片黑暗中,也哭了,哭得像个孩子,哭得身子抖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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