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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林义哲详细报出的一笔笔胡雨霖贪墨银数,大殿里的群臣全都相顾失色。
五百万两白银,对这里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这些单据,便是臣从汇丰银行查得,胡雨霖经手之每笔西征借款,数额、期限、利率,皆在上面。请皇太后、皇上御览!”林义哲说着,上前一步,躬身将单据双手呈过,扶着仁曦太后的李锦泰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太监,小太监赶忙一溜小跑上前,接过单据,来仁曦太后的面前,躬身将单据呈上。
此时的仁曦太后满面寒霜,她看了一眼已经匍匐在地的左季皋,伸出手拿过单据,慢慢的翻看了起来。
仁曦看着一张张的单据,上面的一串串数字和打印的英文字母中,胡雨霖的亲笔画押和朱红印章显得分外的刺目。
“硕鼠!……硕鼠!……”仁曦太后喃喃地说着,拿着单据的手也在不住的颤抖着。
“六爷,你也看看吧。咱大乾出了这样的硕鼠,难怪总是让洋人欺负。”仁曦太后看完单据,将单据重又交给了小太监,示意他交给敬亲王宜欣。
敬亲王接过单据只看了一会儿,脸上便现出愤愤之色,他久办洋务,一看到这些单据,便知道林义哲所言非虚,而且他还可以肯定的是,胡雨霖经办的这些借款当中的猫腻,左季皋肯定是知情的。想到此处,他不由得转头狠狠地瞪了左季皋一眼。此时的左季皋,再也没有整天当着他的面痛骂故去的曾国藩的“豪气”,而是满脸掩饰不住的颓丧之色。
“禀皇太后,皇上,此外,臣还查得,左季皋西征期间,全部借款都存在胡雨霖的阜康钱庄,胡雨霖不但不付利息。还在短期内随意抽取挪用,弁取暴利。是以胡雨霖不过数年便坐拥近三千万两白银的家业,胡氏修建宅第园囿,所置松石花木。备极奇珍。姬妾成群,筑十三楼以贮之。其大起园林,纵情声色,骄奢淫逸,比之王侯。有过之而无不及。”林义哲接着说道。
“噢,是啊!到底是这银子来得容易,才敢这么个花法儿啊。”仁曦太后在李锦泰的搀扶下轻轻的踱着步,虽然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话里透着的阴冷劲儿,却让所有的朝臣听着心惊肉跳。
“臣还查得,胡雨霖在杭州建有豪宅,文石为墙,滇铜为砌,有的墙壁是将景德镇所产上等细瓷碗打碎。捣成细瓷砂涂抹,据称可千年不朽。园林巧夺天工,楼阁玲珑,云屏绘锦,绿暗瑶香,耗资巨万,豪奢无匹。凡外国使臣到杭州,皆愿住在胡府,不去迎宾馆舍。”
“胡雨霖贪淫好色,常于街市寻觅美色。见到有姿色者,便请人说和,身价再高也不计较,而且还会给女方的家人安排好差事。他仗着有财有势。把不从他淫威的女子娶回后再休弃,肆意侮辱良家女子。他强买民女,通常只过三五天或一两月,新鲜劲儿一过,就给银数百两,令其改嫁。凡买而旋遣者,殆数百人。禽兽之行,令人发指!”
“胡雨霖姬妾成行,有美姬十二人,号称‘十二金钗’,分住院内长弄中各楼,按序各占一室。又效宫制,至夜则由侍女呈进牙牌,召姬妾侍寝。至于唱戏祈福,摆酒张筵,无不穷极奢华,挥金如汤沃雪……”
“够了!”仁曦太后再也忍耐不住,挥手一声断喝,打断了林义哲的讲述。
“左相,这就是你所说的好义之诚,用情之挚?此等奸佞荒淫无耻之徒若是成为楷模,我大乾岂不成了男盗女娼之邦?”
仁曦太后以手疾指左季皋,厉声喝问道。看到太后动了真怒,左季皋再也站立不住,立刻跪伏于地,连连叩头。
“老臣昏昧,受那奸商胡雨霖蒙蔽而不自知,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左季皋连连叩首,哀声说道,“求皇太后皇上治罪!”
“昏昧的又岂止你一个!这样的奸商,竟然成了爱国义士,商民表率,你们这些人,长眼睛是干什么用的?”仁曦太后脱开了李锦泰搀扶她的手,愤然转身,指着朝臣们大声说道,群臣立时呼拉拉全都跪在了地上。
“皇太后息怒,其实,当年并非无人识破胡雨霖真面目,只是皆顾及左季皋情面,不愿明言。”林义哲也跟着跪了下来,可能是他觉得今天的事牵连的人够多了,因而开始试图往回挽上一挽。
“噢?你说说看,都有哪个?”仁曦太后哼了一声,说道。
“胡氏借款一事,现署理两江总督刘昆义刘大人曾言:西征认借洋款,皆为胡道一人操办,然每百万利银至二十四万之多,所耗不赀,想是军需孔急,左相万不得已而偶一为之……”
听到林义哲竟然把刘昆义也给顺手牵了进来,李绍泉强忍住了脸上的肌肉,没有笑出来。
“哼哼!好一个‘万不得已而偶一为之’,”仁曦太后听了更怒,“他刘昆义还当真是替左相着想啊!一次万不得已偶一为之,难道这六次当真都是万不得已,偶一为之吗?”
听到仁曦太后这么说,林义哲象是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低下了头,再不言语了。
“臣阎丹楚请将胡雨霖即刻拿交刑部治罪,以正国法,将其家属押追着落,扫数完缴!”户部尚书阎丹楚朗声说道。
“臣附议!”
“臣附议!”
“此等国之蛀虫,理当千刀万剐!”突然间,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在朝臣的一片附议声中显得分外的响亮。
仁曦太后缓缓回身,当她看到年幼的光旭皇帝从宝座上站了起来,一脸愤激之色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欣喜之色,微微点了点头。
“拟旨!朕要亲自用玺!”光旭皇帝大声说道。
听到光旭皇帝的话,朝臣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敬亲王和几位军机大臣都将目光转向了仁曦太后。
“就照皇帝的意思办吧!”仁曦太后平静地说道。
敬亲王看到仁曦竟然点头应允了,不由得有些意外。因为现在,皇帝还没有到“亲政”的时候,这回皇帝亲自用玺。可以说是提前亲政一回了。
“臣遵旨!”敬亲王赶紧大声的应道。
“还有,明发上谕,把刘昆义重旨申斥!”仁曦太后回到了珠帘后的宝座上坐下,沉声说道。
不多时。敬亲王便当堂拟旨完毕,光旭皇帝亲自在圣旨上加盖了宝玺,由李锦泰当堂宣读起来:
“朕自冲龄践阼,寅绍丕基,荷蒙皇太后帱育仁慈。恩勤教诲,垂帘听政,宵旰忧劳。嗣奉懿旨,命朕亲裁大体,钦承列圣家法,一以敬天法祖,勤政爱民为本。十数年中,仰禀慈训,日理万机,勤求上理。念时势之艰难,折衷中外之治法。辑如民教,广设学堂,整顿军政,振兴工商,期与薄海臣庶,共享升平。不意有奸商胡雨霖,竟借回疆叛乱,朝廷用兵西北,军需浩繁之际。以助军用之名,行贪墨之实。据都察院奏,查奸商胡雨霖竟勾结前甘陕总督左季皋,假借回疆叛乱。朝廷用兵西北,军需浩繁之际,以助军用之名,行贪墨之实。实乃心无君父、巧取豪夺、丧心病狂、人神共愤。如今证据确凿、铁证如山、不容抵赖。此等误国奸佞,非死不以谢天下。着处胡雨霖凌迟立决,胡氏九族成年男子一律处斩。妻女及子女未成年者刺配新疆,永世不得回籍,钦此。”
“谕东阁大学士、陕甘总督,封二等恪靖侯左季皋,近来办事都未允洽,往昔轻侮僚属,现又诟詈先贤,以致众情不服。又年老昏愦,办事任意可否,喜怒无常,辞色显露,实属狂妄任性,断难胜封疆之任。又屡经有人参奏,其西征之时,受奸商胡雨霖蒙蔽,亏空军费乃至千万而不觉。本应查明究办,予以重惩,估念其西征多年劳苦,不加严谴,左季皋著即开缺回籍,以示保全,特谕。”
听到旨意里对自己的处份是开缺回籍,左季皋心里一松,再也支持不住,瘫坐在原地。
“樊增祥,我如此交待,汝可信服?”
“臣谢圣母皇太后,臣心服口服,臣定当为国效力,不死不休。”
“你且退下吧。”
“臣告退。”樊增祥再次磕头谢恩后,躬身退出大殿。
“此次林义哲查得铁证,揭破奸商胡雨霖贪墨奸谋,功劳非小,其勤于院事,严谨缜密,堪为御史楷模。著即升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不过林义哲当廷指斥朝廷重臣,以下犯上,目无尊长,有失臣仪,著罚俸半年,以示惩戒。”
听到仁曦封赏林义哲,左季皋气恨不已,而就在这时,左季皋忽然发现,朝臣当中虽然大多数都低着头,但却有好多人,不时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自己,那目光,看起来说不出的阴冷,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左季皋感到无数这样的目光在盯着自己,似乎还带有阵阵夜枭似的笑声!
笑声渐渐的汇成一股洪流,包围了他,那种无比的沉重和压抑的感觉,让他艰于呼吸,不能自己!
左季皋猛地大叫了一声,醒了过来。
周围仍是一片黑暗,只有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洒下斑驳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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