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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公府。
自从家主返回之后,家中所有家仆侍卫尽皆出动,严守各处门禁,不准任何人出入,如临大敌一般。
下人们来回走动都蹑手蹑脚,气氛充满了一股萧杀的意味。
书房之内,长孙无忌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泣不成声的长子,捏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背已然青筋暴突。
这两年已然愈发显得浑浊的眼眸之中,盈满了水气。
昔日玉树临风、丰神如玉的长孙大郎,曾惹得长安城中贵妇少女竞相爱慕,与陛下之嫡长女恩爱和满,不知多少人就连做梦都想如他一般,成为人人艳羡的人生赢家。
然而现在,蓬乱肮脏已然不足以形容,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憔悴与绝望,令长孙无忌这样的铁石心肠亦忍不住潸然泪下。
原本叱责其不该返回长安的话语涌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只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纵然他长孙无忌曾经权倾朝野,纵然他身后的关陇贵族曾是这个帝国的支柱,然而造化弄人,时至今日,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钟爱的嫡长子亡命天涯,人不人鬼不鬼有家不能归。
也不知发出今日的第几声叹息,这才说道:“行啦,起来吧。”
长孙冲却依旧长跪不起,顿首饮泣道:“孩儿不孝,未能侍奉父亲膝下,还要父亲为吾之安危担惊受怕,实在百死莫赎其罪。”
乌鸦反哺、羔羊跪乳,一个人哪怕再是穷凶极恶,难不成还比不上畜生感激哺育之恩?
长孙无忌抬起头,望着祥云纹饰的房梁,将眼中泪水生生憋了回去,这才说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眼下区区挫折,不应怀恨抱怨,而要将其当作上天对你的磨砺。好男儿心如钢铁,诸般业障压身,亦要屹立不倒,如此方为吾长孙家之男儿!这般哭哭啼啼,是要让长孙家列祖列宗为你蒙羞么?”
长孙冲不敢再哭,起身垂着头,泪水却依旧抑制不住的流淌。
谁也不知道这两年他吃过怎样的苦,受过怎样的罪,看似在高句丽得到渊盖苏文的重用,但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高句丽人也懂,哪里会对他真正推心置腹?那种寄人篱下时刻担忧生命难保的日子,简直不足以与外人道。
此刻回到长安,站在父亲面前,所有在外人面前伪装出来的坚强都瞬间崩溃,内心的情感不受控制的宣泄而出……
长孙无忌招招手,让长孙冲坐在自己下首,父子相对,温言问道:“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因何会被捉入京兆府牢狱,又因何被李元景带走?”
长孙冲平缓一下情绪,这才说道:“孩儿收到父亲的信函,便即向渊盖苏文借了武者死士连夜乘船前往华亭镇。原本一切顺利,孩儿收买了华亭镇一个巡夜的兵卒,趁着雨夜潜入储存震天雷的仓库,偷走一部分,炸毁一部分,然后撤回船上,却不料遭到伏击,手下死伤惨重……”
便将经过详细道出。
最后,他才说道:“……入城之时,也不知怎么回事,那些守城兵卒见到吾等尽皆乞丐打扮,忽然就严加盘查,孩儿无奈,只得逃脱,那些兵卒居然穷追不舍,孩儿无法脱身,只能命令死士奋力抵挡,自己则寻到吾家商队,出示信物,潜入城中。谁料到进了西市,忽然就有房俊的人跳出来,二话不说,冲上来就要拿人,便又起了冲突,虽然仗着货栈的武士和脚夫将其逼退,但是转眼就叫来京兆府的巡捕差役,甚至连马周都亲自出动,便被捉入大牢,再接着,便是李元景前来,错将孩儿当作他的手下,给捞了出去……”
过程之曲折,处处阴差阳错不可思议。
然而长孙无忌没心思嗟叹儿子时运不济,处处倒霉,而是盯着长孙冲问道:“你是说,李元景将你等当作他的人,所以不顾一切的予以救援,这才得以出了京兆府牢狱?”
这与他之前的猜想几乎不谋而合,若当真如此,那么其中之意味,可就骇人听闻了!
果然,长孙冲点头道:“却是如此,而且孩儿与李元景当面说话,可以肯定那些在长江之上偷袭的人马,就是李元景的人!”
长孙无忌捋着胡须,沉吟道:“亦即是说,那些得而复失的震天雷,极有可能就在李元景手中?”
长孙冲肯定道:“没错!”
长孙无忌感叹道:“这位荆王殿下,欲行悖逆之事啊!”
他让长孙冲去盗取震天雷,是为了陷害房俊,并非是将其敬献给渊盖苏文以便提升长孙冲在高句丽的地位,在长孙无忌看来,无论高句丽是坚壁清野亦或是修筑长城抵御大唐进攻,都只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只要李二陛下御驾亲征,百万大军进入辽东,平灭高句丽只在弹指之间,绝对不会有任何意外。
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例数之不尽,但是何曾有过鸡蛋将石头撞碎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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