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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凉肃声道:“高从善节度使是忠臣,请求殿下放他一条生路。”
梁潇嘲讽道:“这话倒像是认准了高从善遇袭是本王一手炮制。林凉,你也当了几年的皇城司副都指挥使,本王觉得你该长些脑子,本王若当真想要这个人的命,他根本没有机会走入金陵面圣。”
林凉瞠目看向梁潇。
梁潇漫然掸去衣袖上的轻尘,道:“韶关前线,刀剑无眼,本王在那里经营多年,耳目人手众多,随便一支冷箭就能把高从善永远留在那里,天衣无缝,无可摘责。”
林凉垂眸开始思索,目中浮满犹疑,半晌,才重新看向梁潇。
梁潇轻翘了翘唇角:“倒是这场遇刺做得拙劣了些,明摆着往本王身上栽赃。不过本王这些年的毁谤已经够多,也不在乎这一星半点,本王比较在乎的是你,说说吧,你究竟受了何人的蛊惑,才做下今天这桩蠢事?”
若说方才是两军对峙,各有试探,但刚才梁潇那一问明显是关键且致命的,他看见林凉眼中有什么东西正轰然坍塌,落成狼狈的残垣,最终透出些懊丧和恐惧。
他大约是意识到中了什么人的计。
梁潇也不逼他,由着他凝神深思,谁知他眼中的恐惧渐渐转成了绝望,目光闪烁看向梁潇,倏地抬臂,扬声道:“把人带出来。”
街边屋舍的门再度被打开,两个禁卫押着被五花大绑的姜墨辞出来,诚如虞清所说,姜墨辞身上并没有伤,衣衫完好,只是有些褶皱,显得些微狼狈。
见到梁潇,他讶然叫了一声:“辰景。”
已经许久没有人这样叫过梁潇了,姜姮不肯这样叫,旁人也不会叫,往日里见他,口中唤的不是“摄政王殿下”就是“兄长”。
为着这一声“辰景”,梁潇也觉得今日这番险涉得值。
他朝姜墨辞投去安抚的眼神,冲林凉道:“本王在这里,放他走吧。”
林凉朝身后禁卫点了点头,禁卫依令为姜墨辞松绑,把姜墨辞往前推了一把,姜墨辞走了几步,有些顾虑不安地回头看梁潇。
他早就注意到,梁潇是孤身前来,身边一个护卫都没带。
梁潇冲他轻微颔首,唇边甚至还带着些怡然的笑,他才犹犹豫豫地离开。
刚走到栅栏外,便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虞清拽到了一边。
两边阙楼上的弓箭手严阵以待,阳光下,隐有坚刃流光暗闪。
林凉握紧了手中的剑,颤声道:“殿下,是我识人不明中了圈套,但此事是我一人所为,跟旁人无关,求您明察秋毫,千万不要牵累无辜。”
梁潇温和道:“你说,是谁撺掇你这样做的?”
林凉犹豫了少顷,将要开口,面部神情蓦然僵滞,瞳眸遽然睁大涣散,轰然向一侧倒去。
梁潇看见,那个一直跟在林凉身后不甚起眼的禁军,手里拿着一柄沾血的剑,目露凶光,面带嘲讽。
那禁军朝左右道:“摄政王心狠手辣,是不可能轻易放过我们的,当前唯有殊死一搏,方可得一线生机。”
说完他朝梁潇挥剑,梁潇利落地闪身躲开,心里觉得蹊跷,又猛地意识到什么,忙朝阙楼看去,可惜已经晚了,弓箭手见梁潇身遇险机,已经放出箭来,那个禁卫不闪不躲,当空一箭正中胸膛,当场断气。
四下哗然,禁卫齐齐朝梁潇攻来,空中箭矢乱飞,虞清领着护卫亦杀了出来,免不了一场血战。
皇城司的说法无误,林凉只带了几百禁卫出来,虞清在半个时辰内全部解决,虽然他后来将梁潇稳稳护在身后,但最初激战过猛时,梁潇胳膊上还是受了点轻伤,草草拿帕子缠上。
虞清领着人清扫战场,看能不能从尸体上寻出些端倪。
梁潇从刑场出来,辰羡和姜墨辞已聚在一处等他,见他安然无恙,皆舒了口气。
梁潇的心情不甚好,但还是看了一眼姜墨辞,道:“姮姮很担心你,我跟她说你没事了她未必会信,你跟我回趟章台行宫,让她看一看你,不然她一整天都要担惊受怕。” 姜墨辞却摇头:“我想先回家看看。”
他是半夜从家里被掳走了,家中一个痴傻老人、三个稚龄孩童,还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这是人之常情,梁潇不好阻拦,只有点了点头,先跟他回家,再押着他去章台行宫见姜姮。
临去姜府时,梁潇把辰羡轰回了国子监。
谁知去了姜府,内外皆平静安宁,并无半点兵荒马乱的迹象。
管家迎他们进去,笑道:“顾学士一早就来了,说公子与同僚有公干,暂时回不了,他来教小郎君和小女郎们念书。”
走到廊庑下,果真见顾时安一席家常青衫坐在杌凳上,周围端正坐着几个漂亮的小孩子,正津津有味地听他将野记杂文。
几个小孩子见姜墨辞回来,齐齐撒腿奔出来,扑进他怀里,甜滋滋道:“顾叔叔请我们吃了武陵坊的糕饼,还给我们讲了很多好听的故事。”
姜墨辞感激地看向顾时安,顾时安一手握卷,冲他微笑了笑。
姜墨辞拢着孩子们,低头道:“走,我们一起去看看翁翁。”
他这一走,屋中便只剩下梁潇和顾时安。
梁潇目送着姜墨辞离去的背影,突得有些难受,这难受是替姜姮。
她晓得兄长有难,那么着急,可当对方脱险最先想到的却不是妹妹,而是家里的父亲和孩子。
可是姜墨辞也没做错什么。
亲人中间总也有亲疏远近之分。
从前梁潇总要用各种方法逼着姜姮向他允诺,她不会琵琶别抱,不会二嫁。他觉得她有女儿,有父兄侄儿,还有朋友,总不会将日子过得太差。
直至今日才醒悟,除了一个稚弱的女儿,其余亲人都是隔了一层的,遇事不会把她放在第一位,而且大多也是不牢靠的。
如果有一天他梁潇不在了,再遇上事情,姜姮该去指望谁?难道真的要她后半生带着个女儿独自去抵抗人世间的风雨侵袭吗?
梁潇只觉喉间涌上几许苦涩,勉强咽下,听面前的顾时安道:“殿下,我待会儿想和你们一起去章台行宫,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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