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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老南京人，谢仁善像往常一般早早起床，然后为两个孩子准备早饭。</p>
虽说现在孩子都进了一个叫南京第七童学的学校，学校里也管饭，不过谢仁善担心学堂里吃的不好，还是一直坚持着自己替孩子做。</p>
等到孩子吃完饭，谢仁善看了一眼正堂内那个比自己还高的大座钟，时间刚刚好。</p>
把孩子送去学堂用这个西洋人的计时单位需要二十分钟，不耽误自己去酒坊工作，如果时间来不及的话，那就只能让媳妇去送孩子了。</p>
谢仁善还是有些传统的，不想让自己的媳妇在外面抛头露面。</p>
虽然自己每天接送孩子上学的时候总能看到学堂门口聚集着很多学生的母亲。</p>
有不少年轻貌美的总会被很多男人盯着看，谢仁善就是其中之一，以己度人，谢仁善可不希望自己的媳妇也这样被别的男人盯着看。</p>
目送着孩子走进学堂，谢仁善一转身就碰到了自己的工友，一個叫老孙的半大老头。</p>
这个老孙是个酒鬼，酒糟鼻子终日里红通通的，而且曾经还是个老光棍。</p>
和谢仁善是十几年的老相识了，俩人都在一家酒坊内工作，日子过的也都一般化，属于是饿不死也吃不饱那种。</p>
自从十年前南京城兴建了万芳园和不夜城之后，酒坊的效益突然间就好了许多。</p>
十年发展，南京城的变化日新月异，经济景气了，酒坊的生意也就越来越好，以前是酒水卖不出去，现在是供不应求，酒坊的生意好起来之后，连带着俩人的工钱也自然水涨船高。</p>
从那一刻开始，两人的命运走向了不同的方向。</p>
谢仁善是个传统的人，他赚了钱就存起来，并因此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家庭生活和和美美。</p>
而老孙是个酒鬼，平日里最喜欢的事就是喝酒和耍钱，酒坊生意好了以后，老孙就更中意酗酒和赌博了。</p>
如今南京城内打击赌场的力度不如早年，规定只要赌坊能够像不夜城那般拿到衙门的经营牌照就可以开门营业，老孙这种烂赌鬼就更有去处了。</p>
赚的钱再多也不够老孙如此败家啊。</p>
谢仁善本以为老孙这辈子也就如此了，谁知道命运又给两人开了一个玩笑。</p>
老孙家里有一片破宅子，破破烂烂的也没钱修，家中五间厢房都塌了一半。</p>
谁知道就在嘉靖三十六年，也就是去年的时候，朝廷突然规划了一片地，打算盖什么公务楼，老孙的那片宅子非常幸运的被规划走了。</p>
按照面积，朝廷赔给了老孙两种赔偿方案。</p>
一个是按照南京现在的房价赔钱，另一个就是将来给老孙赔对应面积的住宅。</p>
糊涂了一辈子的老孙这时候聪明起来了，他选择了房子没要钱。</p>
结果衙门量面积的小吏尺子一扯，发现老孙老宅子的面积竟然有整整三千七百尺！</p>
按照衙门规划的新宅标准，老孙将会在朝廷的新楼房盖好后获得三套超过一千二百尺的新房。</p>
而按照如今南京的房价，一套一千二百尺的标准住房，起码也值一百两银子了。</p>
就这般，老孙摇身一变成了百两富翁。</p>
三套房子就是三百两，老孙在酒坊的工钱一个月才一两二钱，三百两够他干二十年了。</p>
真是踩了狗屎运啊。</p>
也是因为这一点，光棍了一辈子的老孙也有人看得上了，娶了一个带孩子的寡妇。</p>
要放之前，就算是寡妇也看不上年过五十还一事无成烂赌酗酒的老孙。</p>
心中百味交集的谢仁善走到老孙跟前打了一声招呼。</p>
“老孙，你也来送孩子啊。”</p>
“老谢啊。”</p>
老孙一张嘴还有一股子隔夜酒的味道，那又酸又臭的味道差点将谢仁善顶一个跟头，赶忙不露声色侧退一步站到上风口。</p>
“走吧，时间差不多该去干活了。”</p>
老孙抽动着红通通的大鼻子在谢仁善身旁嗅了嗅，嘿嘿一乐：“今早没洗澡吧。”</p>
“这才刚出年关，那么冷的天洗哪门子澡。”</p>
“我说呢，一股子女人的体香味。”老孙活脱脱一个老流氓：“真羡慕你啊，结婚七八年了吧，这是还打算再生一个啊。”</p>
谢仁善没好气的说道：“滚滚滚，说的都是什么下流话。”</p>
“哈哈。”</p>
两人相伴而行，在穿过两趟街后站定住，望着眼前那排成长龙一般的队伍傻眼。</p>
“这是干什么呢？”</p>
“前面是银行吧。”</p>
谢仁善踮着脚向前看，满头雾水：“这是存钱的还是取钱的？”</p>
“管他呢，反正老子是没钱存。”</p>
老孙不好热闹，动身就走，谢仁善紧随其后，两人虽然走，但是耳朵没聋，在经过的过程中听到这队伍里的人在攀谈交流着。</p>
什么国债、什么息钱的。</p>
谢仁善可就停住了脚步，他凑近过去好奇问了一句：“你们刚才说十年国债多少息钱？”</p>
“说是每年百分之四点五。”</p>
百分之四点五？</p>
谢仁善心里盘算了一笔账。</p>
“那岂不是说买十两银子，到期后就变成了十四两五钱？”</p>
“那可不，要不是息钱那么高，怎么会排这么长的队。”</p>
谢仁善一寻思，可不就是这个道理。</p>
他顾不上多想，眼瞅着老孙越走越远赶忙跟上去。</p>
现在上工最重要，去晚了要扣工钱的。</p>
“老谢，你还打算买那个什么国债啊？”</p>
老孙看出谢仁善似乎心有所动，便开口问了一句。</p>
“百分之四点五的息钱呢，多划算。”谢仁善嗯了一声：“正好孩子还小，现在买一笔，等十年后孩子也到了该娶媳妇成家的岁数，到时候拿出来给孩子娶媳妇用。”</p>
“嘁。”</p>
老孙不屑的咧嘴：“就怕到时候利息没有，本金也打水漂咯。”</p>
“你这叫什么话？”</p>
“什么什么话，就这话呗。”老孙咧着大嘴说道：“什么狗屁国债，你还指望朝廷欠钱会还？醒醒吧，当年嘉靖三十年的时候，朝廷加征了三十一年的税，结果都到现在，快七年了吧，也没见朝廷免一年税啊。</p>
咱们就是一平头老百姓，老老实实把自己日子过好比啥都强，至于什么国债乱七八糟和朝廷沾边的东西最好别碰，别到时候钱没赚到，再惹了官府不高兴，把你安个罪名往牢里一扔，哭都没眼泪。”</p>
“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p>
谢仁善不满的反驳道：“伱说的加税的事都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那是当年北京那位爷定的规矩，现在这里是南京，是另一位爷当家做主，你我都是南京人，这么多年咱们日子过得怎么样咱心里最清楚。</p>
要不是头上这位爷，你上哪娶媳妇去，好日子过上了，就别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娘，反正我是信得过。”</p>
“你乐意信就信吧。”</p>
老孙哼出一声：“反正我是不信。”</p>
俩人聊不到一块，后面也基本没啥沟通的话题，不过谢仁善还是打定了主意，等到下了工就急匆匆赶回家找到媳妇说起这件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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