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博望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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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人意料的变故，自是惹得殿内众人纷纷将狐疑的目光，撒向朝臣班列中间位置，面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的中郎将郅都。</p>

——什么情况？</p>

——中郎将郅都，怎么还和宫里的公子们扯上关系了？</p>

——看这样子，扯上的还不是什么友好的关系……</p>

中郎将，单从名字便看得出来，是汉家的储备军官：中郎群体的头。</p>

曾经，被先帝任为中郎的李广、程不识等人，便都在中郎将麾下。</p>

而如今的中郎将郅都，更是早在李广、程不识等‘后起之秀’前，便已经以公正廉洁、果敢勇武而闻名于朝野，深得先太宗孝文皇帝信重。</p>

虽然李广、程不识二人为中郎时，郅都也同样是中郎，但彼时的李广、程不识是新兵蛋子，郅都却早已是老兵油子。</p>

从后来，李广、程不识被外放边地，任郡尉、郡守，郅都却留任朝中，直接从中郎升为中郎将也不难看出：相比起李、程两个后辈，郅都无疑资历更深，也更得先帝以及当今天子启信重。</p>

及至今日，郅都任中郎将，比二千石的秩禄，负责圣驾的安危，基本就是御用保镖队长的性质。</p>

再加上郅都本就清廉，不与人往来的性格，怎么都不该和宫里的公子扯上关系，尤其是不该结下仇怨才是？</p>

“皇七子、皇九子一同前来……”</p>

“莫不是宣明殿？”</p>

“又或，是那位贾夫人……”</p>

百官公卿正思虑间，天子启已然是有了大致猜测；</p>

至于御榻一侧的太子刘荣，也终于想起昨日，听到‘贾夫人’‘上林苑’等字眼时，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熟悉，又实在想不起来是什么事……</p>

“郅都狗贼！”</p>

“可敢与乃公当面对峙？！！”</p>

漫长的沉默，终还是随着公子彭祖嘹亮的咆哮声，而转变为一阵嘈杂。</p>

见刘彭祖这含怒咆哮，公子刘胜怒目圆瞪的模样，殿内百官公卿顿时交头接耳起来，纷纷打听起消息来。</p>

只是不等众人打听出什么，公子彭祖便恶狠狠瞪了郅都一眼，旋即便正过身，满含盛怒的对天子启一叩首。</p>

“郅都狗贼，折辱我母！”</p>

“恳请父皇做主！！！”</p>

哗！！！</p>

一语既出，满堂接惊！</p>

当朝中郎将，天子启的御用禁卫统领，居然‘折辱’了两位公子的母亲，也就是天子启的姬嫔：贾夫人？</p>

这！</p>

离离原上谱啊！！！</p>

只是望向御榻之上，天子启虽不出意料的阴沉着脸，暗含愠怒，但那强压下的怒火，却似乎并不是针对‘折辱贾夫人’的郅都；</p>

倒像是针对殿中央，正含怒跪地，指责郅都‘侮辱我们的母亲’的皇七子刘彭祖、皇九子刘胜二人……</p>

“二位公子，慎言……”</p>

御榻之上，天子启强自按捺许久，才终于将胸中翻腾的怒火强压下去。</p>

开口阴恻恻一语，却也是让刘彭祖、刘胜兄弟二人冷不丁一缩脖子，不由得阵阵胆颤。</p>

不同于凤凰殿的刘荣兄弟三人，又或是广明殿的兄弟四人，都是以各自的长兄：刘荣、刘余做主心骨；</p>

宣明殿这哥儿俩，显然是年纪小的老九刘胜，胆子反而更大一些。</p>

见天子启已经沉下了脸，眼角更是眯起一个危险的弧度，皇七子刘彭祖顿生退意是第一时间望向身侧的弟弟：皇九子刘胜。</p>

待公子刘胜催促着，朝御榻上轻一摆首，老七刘彭祖这才重新壮起胆子。</p>

正要拱手再说，却见御榻一侧，那道已经个把时辰不发一言，始终在埋头记录的身影，在百官公卿的目光注视下起身。</p>

上前几步，走到天子启身侧，微一拱手。</p>

待天子启斜眼看向自己，又莫名闷哼了一声，得了默许的刘荣这才转过身，站在御榻旁，正对向殿内的百官公卿，以及跪地‘鸣冤’的刘彭祖、刘胜兄弟。</p>

“朝议，是为天下苍生黎庶谋福祉，为宗庙、社稷定方略，商谈国家大事的场所。”</p>

“太祖高皇帝有制：凡宗亲公子，除皇太子，及入朝觐见之王太子，非诏允皆不得与朝议。”</p>

“老七、老九朝服执笏，本就有违我汉家的祖制，又口口声声说我汉家的中郎将，折辱了宣明殿的贾夫人。”</p>

“——非诏允与朝议，老七老九，已得一罪。”</p>

“若是再多一层‘诽谤朝臣二千石’的罪责，便是我这个做大哥的，也很难在父皇面前为你二人求情。”</p>

“你二人，可明白？”</p>

和天子启一样：对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刘荣了然于胸。</p>

只是不同于天子启，是该事件的亲身经历者——刘荣对该事件的了解，基本完全源自于穿越者自带的‘天眼’。</p>

故而整件事，刘荣都只知道大致经过，并不确定具体细节。</p>

但敏锐的政治嗅觉，让刘荣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意识到：这，是白送上门的机会。</p>

天赐不受，反受其咎。</p>

送上门的名望，刘荣自然没有放任其溜走的道理……</p>

“若此事尚在两可之间——中郎将是否折辱贾夫人尚难定论，你二人便就此退去；”</p>

“我自会为伱二人求情，恳求父皇饶恕你二人朝服执笏，违制与朝的罪责。”</p>

“然若你二人，仍坚持说中郎将‘折辱贾夫人’，当坐大不敬，最终却查出是在诬陷、诽谤中郎将……”</p>

“那，可就是二罪并罚……”</p>

看似是劝二人退去，实则却隐隐有些鼓动两人的一番话，也终是让公子彭祖下定了决心。</p>

再最后看身旁的弟弟刘胜一眼，就此事达成一致，公子彭祖，终是沉沉点下头。</p>

“弟，就是要弹劾郅都！”</p>

唰！</p>

铿锵有力的一语道出口，便见刘彭祖猛地一抬手，极为失礼的用食指指向身侧，正于朝臣班列坐立难安的中郎将郅都。</p>

只片刻间，刘彭祖本还带着些疑虑的面容，也随之涌上满满决绝，以及滔天盛怒……</p>

“弟，要弹劾郅都，于父皇、母亲游玩上林途中玩忽职守！”</p>

“——甚至让父皇置身险境，更险些让我兄弟二人，再也无法承欢于生身亲母膝下！”</p>

“最让弟怒火中烧，恨不能手刃此僚的，是此僚在我母亲遇险之时，居然说没了我母亲，天底下也有的是女人，可以送入父皇的后宫！”</p>

说到此处，刘彭祖便恶狠狠侧过头，与弟弟刘胜一同瞪向中郎将郅都，后槽牙都咬的咯咯作响。</p>

见此状况，站在御榻一旁的刘荣，也不忘用余光扫一眼身旁——端坐御榻之上的皇帝老爹，此刻大概是个什么反应。</p>

大致确定老爹此刻，是恼怒于两个混账儿子胡闹，又隐约期待刘荣能妥善处置此事的神态，刘荣便也就此安下心来。</p>

循着两个弟弟的目光，望向朝臣班列中，那道略显孤寂的身影，刘荣原本还算平和的语调，也不由带上了些许清冷。</p>

“孤的两个弟弟，这都把状告到了父皇，以及满朝功侯百官的面前。”</p>

“——说郅中郎折辱贾夫人，甚至在随驾前往上林时玩忽职守，置父皇于险境。”</p>

“郅中郎，就不打算亲自说两句，好为自己辩解一番吗？”</p>

见太子如此作态，郅都心下只冷不丁一紧，颇有些不明白这位太子，为何要这么轻易的站在两个弟弟那一边。</p>

倒是殿内的百官公卿，看的更为清楚些。</p>

——刘荣急的，哪里是两个弟弟的生母、宣明殿的贾夫人被折辱，受了委屈？</p>

真正让刘荣面色发寒的，分明是皇七子刘彭祖那句‘让父皇置身险境’。</p>

在这句话出现之前，刘荣无论是面上神情，还是言辞语调，都多少带着点息事宁人，让两个弟弟就此打住退去，自己来收拾手尾的意味；</p>

但在这句话，从公子彭祖口中道出后——几乎只是瞬间，刘荣面色便陡然一冷，言辞中，也油然生出一股郑重。</p>

直到此刻，百官公卿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摆出一副‘啊？居然发生了这种事？’的架势，将焦急而又疑惑地目光，撒向藏身于朝臣班列中的中郎将郅都。</p>

被公卿百官这么齐齐注视着，御榻上的天子启，又俨然一副‘让太子试试’的架势；</p>

太子更是如此直接的点了自己的名，郅都纵是再怎么问心无愧，终也不得不站起身，走到殿中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