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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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进太子宫之后，刘荣本应该在这方独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度过一段忙碌到脚不沾地的充实岁月。</p>

——会有许多人登门，祝贺刘荣得立为储，顺带在刘荣面前混个脸熟；</p>

太子宫也会有许许多多的事，需要刘荣引上正轨——由刘荣引导太子宫上上下下的一切，都按照自己的心愿开始运转。</p>

还有上林苑的太子私苑，也需要刘荣亲自走上一趟，向‘属地子民’，也就是苑中佃农许下赏赐，顺带交流一下感情。</p>

刘荣本该很忙很忙。</p>

但在这一日，刘荣却放下了手里所有的琐事，出现在了长安城东郊。</p>

此出长安，刘荣阵仗很大、排场很足。</p>

一整套太子仪仗，足足五百人的太子卫队禁卒；</p>

以及那杆愈发有了些‘太子专属’意味的天子节旄，外加身着深蓝色太子冠袍的刘荣自己。</p>

说句不自谦的话：在这个时代，能让刘荣摆出这么大排场的人，恐怕已不超过五指之数。</p>

但当远方，天空于大地交汇的地方，自下而上浮现出几面旌旗、大纛时，一切，就都变得再合理不过了。</p>

——太！</p>

——周！</p>

——细柳营专属：食铁兽纛！</p>

···</p>

——大！</p>

——窦！</p>

——北军专属：赤龙纛！</p>

·</p>

·</p>

·</p>

·</p>

“太尉条侯臣周亚夫，幸不辱命！”</p>

“蒙陛下不弃，侥幸得平吴楚七国之乱，奉诏班师！”</p>

“恭问陛下圣安！！！”</p>

···</p>

“大将军臣窦婴，奉诏班师。”</p>

“敬问陛下圣躬安。”</p>

长安东郊，二十里亭外。</p>

时隔半年有余，终得以班师回朝的周亚夫、窦婴二人，大老远就下了马步行上前，于手持节旄的天子使——太子荣身前五步驻足；</p>

各自唱喏过后，又以全然不同的方式，向刘荣手中的天子节行了礼。</p>

——周亚夫单膝跪地，单拳击胸，一如当年先帝细柳阅兵时那般，以‘武夫甲胄及身，不便行全礼’为由，行了一个还算标准的军礼。</p>

窦婴则慢条斯理的双膝跪地，解下腰间佩剑、取下腰间将印，而后奋力的将双手合于身前，不顾身上甲胄掣肘，行了个极其别扭的叩拜礼。</p>

虽然都说得过去——至少从礼数上挑不出毛病，但二人的脾气性格、为人处世，以及对待皇权时的态度及立场，却是在此刻一目了然。</p>

暗暗将二人的表现看在眼里，刘荣面上却是驾轻就熟的绷起脸，稍侧身避开周亚夫、窦婴二人的大礼，好让手中的节旄，能单独受周亚夫二人这一礼。</p>

嘴上，也依旧不忘替老爷子沉声应答道：“朕躬安~”</p>

“太尉、大将军平身~”</p>

刘荣音落，周亚夫、窦婴二人相继起身；</p>

只是当二人才刚稳住身形，刘荣身旁又响起太子洗马汲黯厚重，同时却又极具穿透力的悠长唱喏。</p>

“陛下诏谕~”</p>

“着：太尉周亚夫、大将军窦婴，恭闻圣训~”</p>

话音落下，才刚从地上起身的两位平乱功臣，也是不得不再度跪下身去。</p>

——这一回，周亚夫也没办法‘不便行全礼’了，只能和窦婴一样：再怎么甲胄不便，也不得不跪地拱手，以奉天子诏。</p>

“诏曰：赳赳武夫，国之干臣。</p>

国有乱臣贼子，曰：吴王濞、楚王戊……（巴拉巴拉）</p>

幸有忠臣义士者，尤以太尉周亚夫、大将军窦婴为先……（巴拉巴拉）</p>

社稷逢难……（巴拉巴拉）</p>

大厦将倾……（巴拉巴拉）</p>

幸先祖庇佑……（巴拉巴拉）</p>

将士效死……（巴拉巴拉）</p>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p>

···</p>

司马法云：赏罚不逾月，使民速得为善之利也。</p>

——故，功封太尉条侯臣周亚夫，曰：绛侯；</p>

拜丞相，领太子太保！</p>

——封大将军臣窦婴，曰：魏其侯；</p>

进光禄大夫，任太子太傅！</p>

赐宴宣室，以庆酬其功。</p>

乃使朝中，秩千石上、爵关内侯及上者皆至，以共襄此普天之庆~”</p>

诏书宣读完毕，洗马汲黯便双手托举着诏书，极尽庄严的迈步上前，将两封诏书捧到了周亚夫、窦婴二人的面前。</p>

“请绛侯、魏其侯谢恩奉诏。”</p>

不用汲黯专门提醒，周亚夫、窦婴二人便已经自觉的重整衣冠，以自认为最好的精神面貌伸出双手，恭敬无比的将诏书接过。</p>

再双手托举着诏书，板板正正朝刘荣手中的天子节再拜——这便是奉了诏。</p>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是非常的耐人寻味了。</p>

“臣本一介外戚，于宗庙、社稷无有寸功，幸蒙陛下不弃，不以臣卑鄙，托臣以军国大事之重！”</p>

作为此番，朝堂委派平定叛乱的二号责任人，窦婴原本跪在周亚夫身侧，稍落后周亚夫两个身位的位置。</p>

但在诏书宣读完毕，二人各自上前领旨奉诏过后，率先站出来的，却并非是位置更靠前的周亚夫。</p>

很显然，对于窦婴这毫无征兆，且多少有些失礼的举动，周亚夫也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面上也本能的涌现出些许不愉。</p>

但想到如今，窦婴窦王孙也早已是今非昔比，日后更是要成为太子储君的老师，便也稍耐下性子，静候起窦婴的下文。</p>

便见窦婴如是道出一语，不等嘴上话说完，便低头将手塞入怀中。</p>

满是郑重的掏出一个巴掌长的狭长木匣，开了盖，便双手捧上前。</p>

“臣临行前，陛下为了让臣便于调动军队，特以此调兵虎符相授。”</p>

“今即乱平，臣班师回朝，便也没有继续留虎符在身的道理。”</p>

“使命既毕，自当完璧归赵，相还虎符，以明忠臣之心也…”</p>

说着，那方装有玉质调兵虎符的木匣——配合着天子诏书，便可调动天下兵马的虎符，被窦婴毫不留恋的捧上前。</p>

刘荣反应也很快，同样不见半点迟疑，便赶忙抬起手，含笑制止了窦婴的危险举动。</p>

“孤虽为天子使，然虎符，国之重器也。”</p>

“——孤尝闻：帝王之道，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p>

“恐怕这，也正是魏其侯之所以如此心急，想要将虎符交还的原因了吧？”</p>

含笑道出此语，刘荣便自然上前，伸手将表叔窦婴从地上扶起，却是看都不敢看窦婴手中捧着的木匣一眼。</p>

直到窦婴面带迟疑的站起身，刘荣才又笑着一点头。</p>

“孤虽为天子使、假天子节，却也终归不是我汉家的县官。”</p>

“即便是身为太子储君，也是断不敢行此僭越之事，让虎符这样的国之重器，从孤手中过这么一遭的。”</p>

“——更何况表叔这枚虎符，先前一直都是由皇祖母保管的。”</p>

“表叔最正确的做法，或许是在当面向父皇确认过后，将虎符交还到东宫太后手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