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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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云山点头，点得太用力，差点又喝口水。</p>

既灵顾不上关心他，急切道：“快带我去你家！”</p>

谭云山愣住：“去我家？”</p>

既灵定定看向院墙，仿佛能透过它们看见庭院深处：“紫光现，妖入宅。”</p>

既灵自认这话说得严肃高深，颇有说服力，却迟迟没等来水中人的回应。</p>

雨不知何时竟然停了，阴云下只剩清凉夜风，吹得天地间一片静谧……和尴尬。</p>

“姑娘……”水中人终于开口。</p>

既灵舒口气，低头望他，洗耳恭听。</p>

“听我一句劝，骗人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歪财终要歪路去，何不回头走正途？”</p>

“……”</p>

她的净妖铃呢！！！</p>

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灵不再费口舌，直接坐下，拿起小盘子斜插入水——开划！</p>

木盆作船，瓷盘作浆，谭云山这辈子头回见如此清新脱俗放荡不羁的女子，要不是对方一脸誓要骗到底的执着，他真的愿意就这样安静欣赏。</p>

扑腾——</p>

哗啦——</p>

扑腾——</p>

哗啦——</p>

“你跟着我干嘛？”水中这位抡开胳膊以矫健之姿，三两下，竟已同自己的小木盆并驾齐驱。</p>

“姑娘现在要去我家，岂有不让在下跟着的道理？”</p>

所谓风度，就是浪里白条满脸泥水都不影响人家谈吐文雅，平和从容。</p>

既灵誓她所有捉过的妖里，都没这位让她焦灼，偏对方不急不躁，态度平和友善，让她都没办法翻脸，只能无奈叹息：“就算你要跟，也可以站起来蹚水走吧，非这么扑腾地游吗？”</p>

“好。”谭云山倒好说话，立刻从善如流地应，然而身姿一动不动，仍只有一颗头和少许肩膀露在水面之上。</p>

既灵被打败了：“那你倒是站起来啊。”</p>

谭云山一脸真诚无辜：“我已经站起来了。”</p>

既灵仔细打量，果然对方已垂直立于水中，一动不动，当下诧异：“水已经这么深了？”</p>

谭云山叹口气，道：“我家这里是城中地势最低的，水都往这边涌，没办法。”</p>

既灵了然，难怪木盆到此处也不大愿意再漂了，四面八方的水都往这里来，木盆哪里还漂得出去。</p>

弄清楚缘由，既灵继续划水，想以最快度抵达正门。虽然水中人把她当骗子，但这么大的府宅，当家话事者怎么看都不像会是水中这位雨夜赏月的奇男子，所以入不入得了宅，也不是他一句话可以定的。</p>

既灵边想边划，直到木盆重新漂出一丈多远，她才现水中人并没有再跟上来。莫名其妙地回头，就见男子一动未动，虽看不见水下，也能料想到他依然原地站着。</p>

“怎么了？”虽然厌烦对方跟随阻拦，但对方不跟了，又着实让人没底。</p>

水中男子眨眨眼，开口：“我家这里是城中地势最低的，水都往这边涌，没办法……”</p>

既灵：“……”</p>

是她记性生了错乱还是男子忽然失忆了，这话不是刚说过吗！</p>

“……所以？”受不了无声沉默和看不见尽头的等待，既灵咬牙切齿地又追问了两个字，她誓，自己这辈子最好的耐心都献给槐城了。</p>

好在，对方可能领悟了她的脸色，祭出后半句：“所以像刚刚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就砸沉了别人的船是非常危险的，但凡换个水性差的，都容易出人命。”</p>

虽然过程煎熬，但人家最后说的这句话，确实没法反驳。</p>

既灵沉默下来，片刻后，诚心道：“是我鲁莽了，抱歉。”</p>

“没关系。”水中男子露出满意微笑，应答之迅，笑容之灿烂，让人真的很想再砸他一次。</p>

“在下谭云山。”</p>

既灵刚想继续划，就听见对方又追加一句。</p>

来而不往非礼也，她只能报上名号：“既灵。”</p>

“哪两个字？如何写？”</p>

“……”</p>

谭云山眼见着骗子姑娘腰间的铃铛开始隐隐闪出熟悉的大钟似的光，识相闭嘴。</p>

他不相信世间有妖，但却相信世间有人能修炼出威力巨大的道法奇术，比如莫名其妙变出一口丧心病狂的大钟什么的，所以安全起见，不撩拨虎须为妙。</p>

一盆一人，同时抵达谭府大门，谭云山现行游上台阶，至门前停住，哗啦起身，竟大半个人都立出水面。</p>

一袭月白色衣衫已被泥水浸透，却并未显出更多狼狈，反倒因湿透贴身，勾勒出谭云山挺拔颀长的身量，比泡在水中时，少了些秀气，多了几分舒朗。</p>

既灵怔怔看了半晌，总算开口：“你家台阶怎么修得如此高？”</p>

谭云山还以为她要表什么高见，等半天，等来这么一句，无奈解释道：“我家这里地势低，只要雨下得稍微大一点，就算别家不淹，我家也一定进水，到我爷爷那辈终于忍不了了，正好家里也有钱，索性重修了宅子，据说是下面支了粗木，塞了巨石，反正生生将整个宅子抬高了三尺，听我爹说从那以后家里再没淹过。”</p>

既灵看着没过谭云山膝盖的水，对这个“再没”，持观望态度。</p>

谭云山看懂了她的揶揄，也承认：“今年的雨确实邪性……”然后又赶在既灵挑眉之前，补完后半句，“但天灾就是天灾。”</p>

既灵不再和他争辩，起身跨出木盆，毫不犹豫踩入水中。顷刻间，水就没过了她的膝盖，刺骨的冷像针一样扎得她整个下半身都打寒战。更不能忍的是，同样是水漫膝盖，在谭云山那里，就是刚刚漫过，明显人家一抬腿就能蹚水轻快前行，可在自己这里，就直逼大腿，怎么瞧都不是一个可以用“浅”形容的深度。</p>

既灵不甘心地仰起头，企图以气势挽回身高上的劣势。</p>

谭云山毫无所觉，反倒是被她的利落入水惊着了，心想满槐城怕是也找不出来一个敢这么就往泥水里下的姑娘，不带一丝为难和扭捏，大方得就像身处的不是黄泥汤，而是百花园。果然，骗子也不是好当的，且得豁出去呢。</p>

“你不拦我？”既灵已上前拿起门环，正要叩，却又停住。</p>

她当然希望谭云山不要拦他，可谭云山真不拦了，她又有点没底，毕竟对方坚定认为她是江湖神棍。</p>

谭云山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叩门，没成想自己的大方倒换来对方的警惕，这真是上哪说理去。</p>

“反正也拦不住，何苦徒劳。”谭云山耸耸肩，说的是真心话。</p>

既灵是真琢磨不透这个人了，你说他迷糊吧，他又看得挺透，可你说他精明吧，又并不作为。反正要是换了既灵，就算打不过，她也要同骗子殊死一搏。</p>

叩叩叩——</p>

谭云山是精是傻与她无关，既然知难而退，她乐得方便。</p>

叩叩叩——</p>

“有人在家吗？在下既灵，灵山人士，今见妖星入宅，恐生灾祸，冒昧前来，驱魔降妖，匡扶正义，不取分文，道无不应，急急如律，我佛慈悲，善哉善哉。”</p>

既灵说起话来透彻清脆，尤其这会儿雨已经停了，蛙叫虫鸣更是多日不见，久违的寂静衬得她的声音更为空灵，随夜风飘出很远，仍有余音。</p>

谭云山扶额，在感受到对方的嗓音之美前，已被那乱七八糟的“叩门词”搅得心累。旁的不讲，单最后八个字，就能让太上老君和如来佛祖气得一起下凡。</p>

虽然分不清“法师”修的是道还是佛，但门内之人显然也不在意这个，起先叩门还没动静，一听是来驱魔降妖的，立刻响起脚步声，且是小跑着的，转瞬便由远及近。</p>

随着“吱呀”一声，朱红大门开出半人宽的缝，应门小厮探出头来，第一眼看见既灵，刚要说话，又瞄见了谭云山，大吃一惊：“二少爷？！你怎么跑外面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