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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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它就是退了，且是天一亮就退，半刻不耽搁，堪称“日落而作日出而息”，规律得让既灵这种夜里经常不睡白天又总是睡不醒的人十分汗颜，要不是城门口贴着的密密麻麻的失踪百姓布告，她真的要相信这洪水里头藏着的是好妖了。</p>

是的，虽然她不知道浮屠香为何不动，但多年捉妖经验告诉她，凡此种种怪事凑到一起生，非妖即怪。</p>

“姑娘……”小二没再等来既灵回应，本想下楼梯蹚水去后厨让马上就要收工的厨子再受累做点饭菜的，可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多说两句，“夜里如果听见婴儿哭声，你千万别出来，就当没听见。”</p>

既灵诧异：“客栈里有婴儿？”</p>

小二微微凑近，压低声音道：“不是客栈里，是水里。”</p>

既灵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阴风，吹得她凉飕飕。她不怕妖，但前提是那妖得现身，神神鬼鬼躲在暗处，她也会不舒服。</p>

“姑娘进城时有没有看到城门口的布告？”小二忽然问。</p>

既灵点头。</p>

小二把嗓子压得更低了，仿佛生怕被什么东西听见似的，声音带着清晰的恐惧：“都是这半个月来失踪的，说是失踪，其实就是被水鬼拖走了。”</p>

“水鬼？”既灵不喜欢这个称呼，单是讲出来这两个字，都觉得头皮麻。</p>

“对。”小二煞有介事点头，仿佛他早已看穿真相，“每到大水的夜里，就能听见婴儿啼哭，肯定是哪个往死在护城河里的婴孩成了水鬼，回来找人索命了。”</p>

“哪家孩子死在护城河里了？”</p>

“不知道。”</p>

“这城里的家家户户你们不都认识吗？”</p>

“认识归认识，可没听说谁家死了孩子，不过也可能那孩子本就见不得光，死也未必是意外，所以……唉，造孽啊。”</p>

“……”</p>

所谓自己吓自己，通常源于瞎想过多。</p>

这厢既灵无语，那厢小二却对于自己的一番讲解颇为满意，缓了口气，最后总结：“总之，水再大也淹不着二楼，姑娘你放心休息，别乱出来走动就行。”</p>

既灵从善如流地点头，然后道：“等下饭菜不用端上二楼。”</p>

小二茫然：“那端哪里？”</p>

既灵：“大堂。”</p>

小二急了：“姑娘，我不是刚和你说完，不能乱走动……”</p>

“放心，”既灵给了他一个“我懂”的眼神，“我不乱走动。”</p>

小二舒口气：“那就好。”</p>

既灵：“我今晚就睡在大堂桌子上。”</p>

小二：“……”</p>

掌柜你要不要出来看看，这里好像……不，这里有个疯子！</p>

掌柜出来看了。</p>

女客虽然是疯婆子，但却是个有钱的疯婆子，况且言明后果自负，所以掌柜欣然收了银子，非常慷慨地将大堂全部木桌供给客人选，又让后厨以最快度弄了点饭菜，末了连同小二、厨子、杂役等一同躲回二楼，紧锁门窗，再不露头，好像多看一眼都会被水鬼拖走似的。</p>

夜幕降临。</p>

其实那天色从早到晚看着都像夜幕，但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也不知那尽职尽责的打更者是如何在成河的暴雨中前行，然更声悠远，告诉着整个槐城的人们，该歇息了。</p>

既灵盘腿坐在大堂中央的木桌上，桌面约四尺见方，坐着既灵一个小姑娘绰绰有余。她已把长利落束起，乍看倒像个少年郎，眉宇间不复下午投宿时的活泼俏皮，已尽是严肃认真。</p>

大堂一片昏暗，烛火在不知何处漏进来的风里摇曳，努力维持着微弱光芒。风里除了潮气，还有一股子腥气，那是混合着腐烂草木的泥土的味道，就像荒郊野外的烂泥塘，枯槁腐朽，死气沉沉。</p>

既灵将白天点过的那支香拿出来，用放在身后桌角的烛火重新点燃。</p>

第一缕烟腾空的瞬间，似往东北方歪了一下，可等既灵瞪大眼睛仔细看，那烟又往上去了。</p>

既灵眼底划过几丝懊恼的挫败，正犹豫着要不要熄灭浮屠香，大堂的光线忽然更暗了！</p>

既灵心下一惊，左手立刻去摸坠在腰间的净妖铃，与此同时环顾四周。</p>

片刻后，既灵舒口气。</p>

原来是大堂东北角在漏雨，将那一处桌上放置的烛火打灭了。</p>

很好，门板漏风瓦片漏雨，这槐城生生把客栈打造出了露宿破庙的风情！</p>

暴雨滂沱一夜，既灵警惕一夜，接着……就天亮了。</p>

别说妖，连个山猫野兽她都没守来！</p>

而且——</p>

“姑娘你别着急，木盆马上就取来，你坐在盆里就能漂到楼梯上二楼了！”</p>

“你不是说天一亮水就退吗？！”</p>

“之前一直如此！然后……”</p>

“然后什么？”</p>

“姑娘你就来投宿了。”</p>

“……”</p>

问世间何谓捉妖者之最大屈辱？答曰，被人当成妖。</p>

“不不，姑娘我的意思是，你就像神仙，雷公电母东海龙王什么的，所以一出现就……”</p>

“不用再往回圆了！”</p>

既灵最终也没坐那该死的小木盆，而是屏息运气，足下一点，飞身上了二楼，也算挽回一些捉妖者的颜面。</p>

之后的一整天，她都没再出屋，于床榻上补眠，以备再战。</p>

妖和这世间一切邪魔恶兽一样，喜欢黑暗，惧怕光明，故而多愿昼伏夜出，让茫茫夜色成为它们行凶的遮掩，所以既灵捉妖，也多半在夜里。</p>

就像店小二说的，白天雨势果然小了，豆大的雨滴变成了牛毛细雨，绵绵的雨声不再恼人，竟有了些江南梅雨的温婉。</p>

既灵一路酣眠，直至傍晚自然苏醒，通体清明。</p>

水依然没退，却也没涨，就维持在能淹没多半条桌腿的高度。奇怪的是，雨并没有随着傍晚的来临而变大，仍是轻轻柔柔，连带着天好像也没有那样黑云密布了，虽然仍是阴着，却少了些压抑，多了些迷蒙。</p>

申时一过，既灵便重新回到大堂中央，执香盘腿，正襟危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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