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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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初沿用秦朝历法, 定十月为一年岁始。</p>

云中郡地处边陲, 北接草原，大雪一直飘到端月，雪融期来得更晚。</p>

伴着第一股春风袭来, 天气逐渐转暖, 积雪开始消融，汇聚成浅浅的溪流, 一点点浸入大地。天空染上一片碧蓝，大地点缀星星点点的新绿。</p>

农夫们最熟悉天候, 不需要三老劝说农桑, 已经纷纷扛起耒耜，牵着从力田处租借来的耕牛, 开始今岁的春耕。</p>

沉寂一冬的草原开始焕生机, 边塞开始出现匈奴的影子。边军谨慎巡逻, 盯紧对方的行踪。</p>

万物复苏时节，汉民忙着耕种，匈奴也忙于放牧，极少在这时开启战端。但谁也不敢保证, 会不会有哪支部落突然脑抽，举着弓箭和刀子杀过来。真遇到这种情况, 边军也不会客气，反正都是两边肩膀扛一个脑袋, 砍回去就是。</p>

伴着绿意铺满草场, 边民也6续打开栅栏, 驱赶着自家的羊去啃食青草。长辈在田间忙碌时，放羊的活都由孩童承担。尚且稚嫩的肩膀，同样要承担一部分家计。</p>

天刚蒙蒙亮，鸡鸣一声，就有孩童起身穿衣。顾不得晨间的冷意，裹上兽皮制的短袄，抓起阿母热在灶下的干粮，一边哈着热气，一边跑去马厩和羊圈。</p>

为减轻家中负担，哪怕是三头身的豆丁，也尽可能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十二三岁的少年早已能跟随父母下田，当做半个劳力使用。</p>

孩童们揣着干粮，赶着羊从家中走出。借天边的微光，各自招呼同伴聚到一起。</p>

以卫氏村寨为例，五户一邻，五邻一里，两三个里的边民聚成村寨，不说家家户户都养牛羊，也有一半左右的人家中有大牲口。</p>

边郡野兽比人多，孩童独自放羊难免会遇到危险。十多个走在一起，聚集起家中养的凶犬，小型的狼群也不会轻易靠近。</p>

“阿陶，这边！”</p>

见到熟悉的同伴，一个穿着羊皮袄的孩童用力招手。圆乎乎的小脸冻得通红，身边蹲坐着一条黑色的大狗，三只羊彼此挨着，反刍着从马槽抢来的草料。</p>

“给！”</p>

等同伴来到近前，孩童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小心打开，现出包裹在里面的饴糖。</p>

“饴糖！”叫做陶的童子吃了一惊，推起挡在眼前的皮帽。对他们来说，这是过节才能吃到的好东西。</p>

“大兄送回来的，我分到三块，给你一块！”孩童将饴糖递到阿陶跟前，见对方犹豫着不接，干脆抓起来-塞-到他嘴里。</p>

“快吃，等下垣门打开，咱们快些走，能找到最好的草场。”</p>

阿陶鼓着腮帮，等两人的羊聚到一起，有些含糊的问道：“阿石，你的大兄真在赵郎君的畜场干活？”</p>

“当然，这些饴糖就是赵郎君给的！阿兄还说，等月底就能领粟米。”孩童挺起胸脯，很是骄傲。</p>

“真好。”阿陶的语气中满是羡慕。</p>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驱赶羊群，不多时，就同另外三个童子走到一起。</p>

“我阿兄总是偷懒不做事，刚被阿翁打了一顿。阿母说阿兄再敢偷懒，和乡中的闲汉混在一处，早晚被官寺抓走，也罚去做城旦。”</p>

提起之前官寺的打-黑-除恶行动，里中之人都是记忆犹新。许多父母教育不听话的孩子，多以被抓走的闲汉和恶少年为反面教材。</p>

不得不说，效果非同一般的好。</p>

“别担心，你阿兄总能改好。”阿石小大人一样拍拍阿陶的肩膀。</p>

阿陶摇摇头，并不十分确信。要是能改早就改了，也不会拖到现在。</p>

“要是我再长大些就好了，阿姊明岁满十五，要开始交算赋，家中又要多出一百钱。如果阿兄总是不干活，阿翁阿母会更累。”</p>

“梅姊不出嫁吗？”阿石问道。</p>

“不，阿母说要多留阿姊两年，一定要寻好人家。阿翁也说多交一些钱无妨。可我听阿姊同阿母说，还是为她早定亲，为家中省些钱。”</p>

汉初田赋是三十税一，貌似不高。但除了田赋之外，百姓还要交钱赋、服徭役，以当时的土地出产，着实是不小的负担。</p>

朝廷规定，民年七岁到十四岁，不分男女，每人每年都要交口赋二十钱，就是所谓的人头税。过了十五岁就会改成算符，增加到一百二十钱，商贾和僮奴更要加倍。</p>

除此之外，女子过十五不成亲还要另交一笔钱，按照后世的说法，即是所谓的“单身税”。</p>

至于徭役，有力役和兵役，部分情况下可以出钱免役或雇人代为服役，从几百至几千钱不等，寻常人家未必能负担得起。</p>

不想被赋税和徭役压垮，也不想卖田卖地，就必须从早到晚的劳作，农闲时还要另找活干，想方设法为家中增添进项。</p>

寻常的农户之家，孩童从能下地走就开始帮家人干活。如阿陶兄长一般游手好闲，每日无所事事，在里人眼中简直不能容忍，属于非教育不可的类型。</p>

“阿翁打阿兄时，大父和仲父都在。不是仲父拦住，大父也会动手。”阿陶吃完饴糖，舔舔嘴唇，仍在留恋香甜的滋味。</p>

事实上，在阿陶的大父到来之前，家里已经有过一场男女混合双打。是见君舅到来，阿陶的母亲才停手，顺便把打折的棍子藏到身后。</p>

饶是如此，阿陶的兄长依旧没得好，差点在混合双打之后又迎来一场男子双打，论强度，足够让他数天无法下地。</p>

“希望阿兄能明白过来。”阿陶叹息一声，用鞭子把走远的羊赶回群中，“要不然，阿翁还会再动手。”</p>

阿石没说话，又拍拍阿陶的肩膀，权当是安慰。有这样一个闲汉一样的兄长，的确是心累。</p>

孩童们6续来到垣门前，羊群拥挤在一起，犬吠声此起彼伏。</p>

守门人拉起门栓，推开木门，叮嘱孩童们小心，如果遇到不对，立刻大声求救。</p>

“遇到狼群就放犬，如是恶人，哪怕不要羊，也要尽快脱身，可记得了？”</p>

“记得！”</p>

上月刚处置一批掠买-人口的恶徒，郡内各县都提高警惕，尤其是沙陵县下各乡，凡是有生人靠近孩童，都会引来怀疑的目光。</p>

孩童们结伴离开村寨，途中又遇到几支队伍，汇合到一起，浩浩荡荡向草场开去。</p>

几名七八岁的男童骑着小马驹，走在队伍最前方。肩高接近半米的犬只在羊群周围跑动，确保没有野兽胆敢靠近。这些犬平时用来狩猎看家，在出了人贩子的事情后，都被用来保护孩童和羊群。</p>

旭日东升，天光大亮，前方的视野越来越开阔。</p>

满目新绿中，能见到一片栅栏和土石堆砌的田封，孩童们都晓得，那里是赵嘉的田地和畜场。</p>

结束冬眠的旱獭从地洞钻出来，站在土丘上瞭望，看到羊群过来，立刻出几声高叫。遇到奔跑的犬只，更是飞快的钻回洞里。</p>

“回来，不许抓！”</p>

孩童们高声呼喊，叫回自家的犬只。</p>

大狗们看着胖乎乎的旱獭，喉咙里出呜咽声，颇有些依依不舍。下一秒就被孩童们抓住耳朵，或是抓住后颈的皮毛，告诫不许逮这东西。</p>

赵嘉三令五申，长辈再三告诫，孩子们虽然不甚明白，却牢记这玩意不能靠近。自己不碰，同样不许跟随放牧的犬只去碰。</p>

旱獭们很快就会现，这附近的人见了它们绕道，连家犬都不会朝它们下嘴。没有危险，自然放心长胖，抓紧挖洞，形成了方圆数十里最大的一片旱獭群。</p>

畜场中，卫青和公孙敖也已经起身，吃过早饭后，召集起八个三头身，拿起小一号的木锨和铲子，照孙媪的吩咐清理羊圈。</p>

赵嘉策马从村寨赶来，同行还有数辆大车，上面是新打的农具。因为用了好铁，必须到官寺中报备，确认是用来打造农具，才允许批量制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