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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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 上告诸侯王的奏疏接连不断, 尤以临江王为最。</p>

起初, 长安城内的宗亲贵人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随着情况愈演愈烈，才开始察觉到不对。</p>

七国之乱后，晁错身死, 朝廷没有再提削藩, 却对诸侯王加强管束，不如之前放任。告之事时有生，并不鲜见。然而似临江王这般，在府中邀国官宴饮都会被告, 王府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奏报长安, 实在是少之又少。</p>

虽然景帝将奏疏全部压下，至今没有出言申斥, 更没有召临江王觐见对簿, 不少人还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p>

封国官员告临江王侵占宗庙土地修建宫室, 若证据确凿，罪名着实不轻。最后如何处置，端看景帝心意。</p>

本朝开国至今，尚未有帝杀子的先例。但临江王曾是太子, 又比刘彻年长，且有兄弟扶持, 不少宗亲生出担忧, 连续数日请见长乐宫, 希望窦太后能劝说景帝, 莫要以此罪责临江王。真要问罪，也万不能下中尉府。</p>

“此例万不可开！”</p>

窦太后和宗亲立场一致，天子要削临江王的权柄、削减他的封国乃至夺其王位都可以，千千万万不能取其性命。且不言史官如何记载，一旦开了这个头，后代帝王仿效，汉室岂不是要大乱！</p>

景帝被请至长乐宫，窦太后摆明态度，要将临江王下囚牢，她绝不答应！</p>

“临江王忠孝，怎会侵占宗庙壖垣，此事必是小人诬告！”窦太后的话异常直白，丝毫不给景帝托辞的机会，“此事该罪诬告之人！”</p>

“阿母，此事我自有计较。”</p>

“计较？什么计较？征临江王入长安，下中尉府对簿？”窦太后冷声道，“若是不肯认罪，是不是还要用刑？”</p>

“阿母何出此言？阿荣是我子，怎会如此！”</p>

“不会？”窦太后猛然睁开双眼，灰蒙蒙的瞳仁不见半点光芒，却予人无穷压力，“宗亲都知晓你要罪责临江王，你要我怎么想，我能怎么想？！阿启，我知你为太子着想，可临江王同为你子，你怎么忍心！”</p>

窦太后动了真气，近乎是指着景帝鼻子斥他糊涂。</p>

景帝面色微凝，正要开口辩解，少府走进殿中，身后还跟着未央宫来人。</p>

“御史大夫请见陛下，现在未央宫前。”</p>

刘舍这个时候请见，应该不是小事，窦太后勉强收敛怒火，对景帝道：“天子自去，临江王之事再议。”</p>

景帝没有多言，起身离开长乐宫。</p>

距殿门尚有数步，景帝突然停住，沉声道：“阿母，阿荣乃我长子，我岂能不亲。然国之重，太子之重，不当不为。”</p>

“天子！”窦太后叫住景帝，一字一句道，“封太子诸弟为王。”</p>

临江王有同母弟相帮，刘彻虽无同母弟，却有姨母所出的四个兄弟。</p>

景帝叹息摇头。</p>

不提王儿姁诸子年少，对太子助力有限，单是王娡的缘故，使得刘越四人和太子疏远，注定他们不会有临江王河间王之亲。</p>

“阿母，此事我自有分寸。”</p>

不给窦太后开口的机会，景帝迈步走出殿门。</p>

脚步声逐渐远去，空旷的大殿重归寂静。</p>

窦太后坐在榻上，面容愈显得苍老。宦者宫人垂驻立，大气不敢出，近乎声息不闻。</p>

未央宫前，刘舍等候许久，终得天子召唤。进到宣室，行礼之后，沉声道：“陛下，匈奴使臣欲北归。”</p>

“和亲章程已定？”景帝面露惊讶。没有他点头，大行令不会松口，难道匈奴人答应了汉朝提出的条件？</p>

“未定。”刘舍摇头道，“事久不定，其言当归草原请示单于。”</p>

兰稽的理由十分正当，离开的意思相当坚决。大行令设法稳住匈奴一行人，遣人告知刘舍，请其奏禀未央宫，询请景帝之意。</p>

“卿以为如何？”景帝看向刘舍。</p>

“陛下，边郡入冬甚早，不出旬日即有大雪。臣以为可暂缓和亲之事，令边郡备兵操练。明岁匈奴不来则可，如若来犯，亦为练兵之机。”</p>

换成数月之前，刘舍绝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必然会劝说景帝放宽条件，多给匈奴一些绢帛，促成这次和亲，以期拖延匈奴，为备边出塞争取时间。</p>

现如今，情况已是截然不同。</p>

新马具大批制成，练兵的度和成果远预期。边郡兵源充足，且有草原送回的消息，刘舍的思路开始转变，从以和亲拖延时间变成能拖就拖，不能拖就打上一场，杀一杀匈奴的胆气，顺便锤炼强军。</p>

汉风尚武，战功是官员晋身的必要条件。</p>

别看刘舍面容清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其祖上可是项氏，世世代代皆为楚将，战功彪炳。他还有个赫赫有名的亲戚，就是和汉高祖争天下的西楚霸王项羽！</p>

家学渊源，注定刘舍通晓战事，对兵法有独到见解。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和魏尚成为莫逆之交，关系好到不穿一条裤子也差不了多少。</p>

马鞍和马镫的出现，让刘舍看到剿灭匈奴骑兵的希望；边郡送来的练兵条陈，更是让这份希望不断增大。</p>

单是这样还不够。</p>

在刘舍看来，强兵不是用木棍练出来的，应该是用刀子杀出来的。演武场存在局限，必须能战场杀敌，和对手真刀真枪的杀上几回，才能锻造出横扫草原的强兵。</p>

哪怕匈奴人知道了马鞍马镫，汉军照样不惧。</p>

同等条件下，汉军强卒绝不弱于匈奴，真正拼杀起来，胜负五五分。只要打掉匈奴的胆气，以强将调度指挥，胜算更会过六成。</p>

所站的高度不同，注定看事物的眼光也会不同。</p>

在赵嘉看来难以解决的问题，对刘舍而言根本不叫事。</p>

前期保密工作做好，后期背靠国库，大量征召工匠，以最快的度武装边军，以茏城的工匠数量，拍马都追不上。加上彼此的武器差距，除非汉朝能战的官员死绝，否则抓住战机，绝不会给匈奴留下喘息的机会。</p>

“卿之意，放其离开？”景帝道。</p>

“陛下，臣以为兰稽去意已定，留不住。”刘舍回道。</p>

放兰稽离开又如何？</p>

待到大雪封路，天寒地冻，南下就是送死。明岁雪融来犯，边郡早能练成逾万强兵。</p>

何况匈奴内部争斗不断，军臣单于自以为大权在握，实则是在火上浇油，增强分-裂的苗头。本部别部各怀心思，除非危险迫近，不拧成一股绳子就得死，休想他们会一致拱卫王帐大旗。</p>

不是刘舍小看匈奴，而是实情如此。</p>

换成冒顿单于在世，情况或许会不同。现如今，就算各部勉强集结，军臣单于也做不到如臂指使。</p>

最重要的是，之前南下减丁，蛮部吃了大亏，再要挥师汉境，本部不出兵，更多的部落会选择保存实力。一两个部落可以杀鸡儆猴，全都出工不出力，难道能把别部和蛮部全宰掉？真这么干了，草原非起火不可。</p>

既然如此，恢复和亲与否就变得无关紧要。</p>

至于向单于身边送人，大可以通过其他途径，例如南来北往的商队。匈奴防备汉人，无妨送出投靠汉朝的胡人，打探消息会更加容易。至于胡人善变，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听话。</p>

经过刘舍一番解释，景帝沉吟许久，终拿定主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