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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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周亚夫如何激烈反对, 景帝铁了心，封爵的旨意终究出长安。旨意出隔日, 周亚夫再次病倒。和之前托病不同, 这一次是切切实实卧病在床。</p>

景帝的态度颇耐人寻味，闻听丞相病重, 仅遣宦者过府, 言丞相好生休养，其后再不理会，更无嘘寒问暖。</p>

消息传出，朝中群臣多少品出些味道，对丞相府开始疏远。</p>

周亚夫虽然傲慢, 终究不是没有脑子, 察觉天子态度的改变, 心中陡然一惊。奈何局势已定, 之前是他托病不朝, 这一次, 哪怕他立即病愈, 景帝也不会再允许他掌握丞相大权。</p>

心情沉重之下，周亚夫病势愈重，至一月中，近乎起不了榻。短短时间之内，原本魁梧壮硕的体格竟瘦得有些脱形。</p>

丞相病体沉重, 朝中却半点不受影响。</p>

御史大夫刘舍进一步得到重用, 和大将军窦婴分割周亚夫空出的权柄。</p>

群臣看在眼中, 心中都十分清楚，依照景帝的态度，刘舍早晚会手握丞相印。至于早还是晚，端看景帝心思。</p>

一月底，梁王刘武遣国官入长安，呈送谢罪奏疏。</p>

由于羊胜、公孙诡已经自杀，袁盎等朝臣被刺一案只能草草了结。太后景帝达成默契，再揪着这件事不放，无疑是出力不讨好。万一惹怒窦太后，估计连命都保不住。</p>

梁王递上谢罪奏疏，主动背上纵容臣下的污名，并上请削减王国护卫，景帝下旨宽慰，兄弟俩重新恢复和睦。</p>

与此同时，朝中的火力又集中到临江王身上。</p>

和之前不同，景帝这次的态度十分明确，征诣临江王入长安对簿。但在旨意中写明，临江王入长安之后，暂居城南甲第，不下中尉府。</p>

知晓圣旨内容，包括刘舍和窦婴在内，群臣心中都有了计较，连长安的宗亲都松了一口气。种种迹象表明，天子固然要惩处临江王，终究不会取他性命。</p>

宣室内，刘彻坐在景帝身侧，面前摊开一册竹简，是魏尚呈上的练兵条陈。然而，刘彻的心思却不在兵策之上。</p>

“阿彻。”</p>

景帝的声音突然响起，刘彻猛然间回神，对着尚有大半未看的练兵条陈，脸色涨红。</p>

“走神了？”景帝放下笔，轻轻咳嗽两声，饮下半盏温水。</p>

“父皇，儿在想伯兄。”刘彻欲言又止，对上景帝双眼，仿佛心中所想都摊开在阳光下，半点不得隐藏。</p>

“阿荣？”景帝神情微顿。</p>

刘彻更觉得紧张，手指慢慢攥紧，想要开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p>

“是谁同你说了什么？”景帝问道。</p>

“回父皇，并无。”刘彻摇头。</p>

“既如此，何有此问？”</p>

“伯兄、伯兄果真侵占太宗庙壖垣？”埋在心中许久的话终于出口，刘彻颈后冒出一层细汗。</p>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p>

景帝的回答出乎预料，刘彻倏地抬起头：“父皇？”</p>

“阿彻，为君者以国为重，以民为重。其他当舍必舍。优柔寡断，注定做不成事。”</p>

“可是伯兄……”</p>

“太子！”景帝一声沉喝，打断刘彻的话，“树有枝，枝有杈，如要主干茂盛，则旁枝斜杈必当砍断。你年尚幼，固手中有剑，亦对高处枝杈无法。如此，唯我代你斩断。”</p>

景帝的话相当直白，近乎于无情。</p>

刘彻沉默了。</p>

“父皇，梁王叔和周丞相也是如此？”</p>

“然。”景帝颔，道，“利刃有鞘方可用，无鞘佩戴必伤己身。梁王功高，丞相骄横，非你能够压制。”</p>

哪怕刘彻之前猜到几分，此刻也不免心头沉。</p>

主干繁茂，斜枝尽断。</p>

为君者，当舍必舍？</p>

“高祖之后，匈奴始终为我心腹大患。我固然有心，然能力所限，仅可守成，不得开疆。国立至今，需锐意拓土之君。”景帝叹息一声，“阿彻，莫要让我失望。”</p>

刘彻抬起头，仰视鬓边生出白的景帝，喉咙里像堵着石头，心跳却不断加，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开始蒸腾，似熊熊火焰，瞬间燃遍四肢百骸。</p>

“遵父皇旨意！”</p>

长乐宫，刘嫖走进殿门，现王娡竟也在内，眼底闪过一抹诧异。</p>

窦太后靠在榻上，眼眸微合，对王娡的讨好不理不睬。</p>

待刘嫖行礼落座，陈娇和阳信姊妹先后进殿。陈娇坐到窦太后身侧，阳信姊妹端正行礼，依长幼坐到王皇后身后。</p>

宫人送上热汤蒸饼，无声退到大殿两侧。如非留心，近乎会忘记她们的存在。</p>

察觉殿内气氛不对，阳信姊妹低垂目光，表情微微僵硬，大气都不敢出。</p>

“阿嫖，可知我为何唤你？”窦太后突然开口。</p>

刘嫖干笑一声，道：“我愚钝，阿母吩咐就是。”</p>

“嗯。”窦太后抬手抚过陈娇顶，道，“天子有意以娇娇为太子妃。”</p>

此言既出，殿内突然响起抽气声。</p>

王娡攥紧手指，侧头狠盯阳信一眼。</p>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阳信脸色白，心头狂跳，却还是忍不住瞪向陈娇。想起她在自己面前的骄横，用力咬住下唇，留下一排清晰的齿痕。</p>

“阿母的意思是？”刘嫖小心问道。</p>

“天子喜爱娇娇。”</p>

此言一出，刘嫖脸上的喜色近乎掩饰不住。陈娇抬起头，看到刘嫖的神情，眼底尽是讽刺。</p>

“皇后。”窦太后沉声道，“你觉得如何？”</p>

王娡小心压下嘴角，不敢现出半分得意，柔声道：“娇翁主美貌聪颖，实为太子良配。”</p>

“你们都觉得好，这事我不拦着。”窦太后话锋一转，对刘嫖道，“堂邑侯府有意再尚公主？”</p>

“阿母以为如何？”得知陈娇将为太子妃，刘嫖喜上眉梢，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p>

“可。”窦太后掀起嘴角，灰蒙蒙的双眼转向王皇后和阳信姊妹所在的方向，似笑非笑道，“之前天子言，平阳侯年少有为，为大公主佳配。无妨多添件喜事，将三公主定下。”</p>

刘嫖笑着应诺，话里讨巧，逗得窦太后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