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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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豹。”赵嘉哑着声音唤来健仆，让其取羊皮来，为老者遮挡寒意。</p>

孙媪送上热汤，老者摇头婉拒，不能视的双目睁开，灰白的瞳仁倒映火光，仿佛透明一般。</p>

赵嘉裹着一张羊皮，走到老者身边坐下。村人们同样没有离去，或互相依偎，或独立一旁，共同守着火堆。</p>

哪怕寒冬已过，夜风依旧冷得彻骨。</p>

赵嘉坐在火堆旁，身上裹着羊皮，仍无法彻底驱散寒意。</p>

卫青和阿稚一起走过来，在赵嘉诧异的目光中，主动靠进他的怀里。两人动作一致，都是手臂抱在身前，小脸紧绷，耳朵微微泛红，许久不一言。</p>

赵嘉笑了，用羊皮裹住两个孩子，轻声道：“谢谢。”</p>

卫青和阿稚仍没出声，抓住赵嘉的衣襟，手指用力，迟迟都不肯松开。</p>

卫青蛾又取来一张羊皮披到赵嘉身上。单手按住赵嘉的背，像幼时一样轻轻拍着。卫夏卫秋守在卫青蛾两旁，像是两道沉默的影子。</p>

不知过了多久，沉默忽然被打破。</p>

一个豆蔻之龄的少女扬起声音，唱出边塞独有的调子。</p>

少女声音清亮，歌声中夹杂着哭音。</p>

她的阿翁死在匈奴人手里，阿兄受了重伤，勉强保住一条命，手臂却废了。阿母让她不要哭，告诉她云中的汉子皆当如此。</p>

燕赵之勇，秦风之烈，纵使岁月轮转，朝代更迭，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却从未曾改变。男儿战死还有妇人，妇人死去还有孩童，他们从未向强敌示弱，更不曾屈服！</p>

仇必当报，恨终须偿！</p>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p>

只要一息尚存，就要拉着恶贼一同去见阎王！</p>

少女的声音随风飞旋，流淌在夜色之中。</p>

赵嘉抱着卫青和阿稚，仰视漫天繁星，眼眶涩，再流不出一滴泪水，胸中却有烈火狂燃。</p>

“终有一日，我汉家将马踏草原，将匈奴斩尽杀绝！”</p>

篝火燃烧整夜，直天边翻出一线鱼肚白，柴堆中的火苗方才熄灭。</p>

“全部碾碎，埋入地下。”巫站起身，指挥众人将残留的黑灰骨渣深埋地下。其后拆除祭台，在曾经献祭的地方砸下一排木桩。</p>

“长者，还请停留半日，用过饭再行。”</p>

赵嘉诚意挽留，却被巫者婉拒，言其将往云中城，主持另一场祭祀。</p>

见状，赵嘉不好强求，只是请其慢行一步，让公孙敖和赵信几个去厨下取来新制的蒸饼和肉干，又让虎伯开库房，取来装好的粟菽，一同送上老者的大车。</p>

待到一切妥当，赵嘉骑上枣红马，将老者送离畜场。行出近五里，目送大车消失在前方，方才调头返回。</p>

不想刚刚调转马头，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p>

赵嘉回头看去，见是一队骑兵从云中城的方向驰来。为者一身黑甲，腰间配有长刀，马背还挂着一把强弓。</p>

“三公子？”</p>

认出来者是魏悦，赵嘉面露诧异，不等迎上前，前者已经拉住缰绳，放慢度，策马走了过来。</p>

赵嘉翻身下马，就要向魏悦行礼。</p>

魏悦却拦住赵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到身前，翻开还缠着布条的手，眉心紧皱。赵嘉试着抽了两下，结果都没能抽回来，莫名的有些尴尬。</p>

“还有何处受伤？”魏悦问道，脸上不见平日里的笑容。</p>

“没……不重，都好了。”赵嘉本想否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也怪不得他，一旦魏悦认真起来，压力实在非同一般。</p>

谁能想到，笑起来温和儒雅、如春风拂面的魏三公子，一旦面无表情，当真会让人头皮麻，从头顶冷到脚底。</p>

确定赵嘉说的是实话，魏悦才舒了一口气，松开赵嘉的手，脸上重新浮现笑容：“我听阿翁说了，阿多率乡人迎敌，挡住潜入郡中的匈奴，立下大功。”</p>

伊稚斜大军退去，魏悦奉命追袭，率麾下骑兵一路追到草原，斩过两千级。还是遭遇伊稚斜本部，斥候又现另一支匈奴大军，魏悦才不得不率军折返。由于追得太远，昨日刚刚返回云中。</p>

两人说话时，又有骑兵自城中来，传达魏太守口令，言进攻定襄郡的匈奴似有退兵迹象，请魏悦回城，商议派兵追袭之事。</p>

军情紧急不容耽搁，魏悦迅跃身上马。在离开之前，从马背上取下一把短刀，递到赵嘉面前。</p>

“这是从草原得的，阿多应该喜欢。”</p>

话落，也不等赵嘉开口，猛地一拉缰绳，口中打出呼哨，骑兵如来时一般，风驰电掣，眨眼不见踪影。</p>

魏三公子来去如风，赵嘉站在原地，举起手中的短刀，现刀身由铁铸造，刀柄包裹黄金，尾端是一枚铜环，仔细看，会现环上雕刻着两匹互相撕咬的草原狼。</p>

这样的器物，别部蛮骑不用想，寻常的贵种领都未必能有。赵嘉禁不住怀疑，魏三公子该不是把哪个冒顿的直系血亲给宰了吧？</p>

不提赵嘉一脑门的官司，魏悦驰回云中城，见到定襄派来的飞骑，结合斥候送回的消息，确认进攻定襄的匈奴的确开始退兵，当即向魏尚请战，准备率麾下骑兵再入草原，截杀撤走的匈奴骑兵。</p>

“匈奴大军退走，必留别部蛮骑断后，可以两郡骑兵衔尾追杀。”</p>

魏悦的提议很快得到采纳，回城后休整不到一日的云中骑再次整兵，由斥候带路，向右谷蠡王的军队杀了过去。</p>

与此同时，伊稚斜撤军的消息传开，军臣单于大雷霆，扬言要重惩伊稚斜。</p>

随军出征的中行说出面阻拦，他没有直接为伊稚斜求情，而是同单于低语几声，暴怒的军臣突然变得满面阴沉，咬牙道：“你说的都是真的？”</p>

“大单于不信，可以将大阏氏身边的婢女和奴隶抓来，拷问即可知。”</p>

“好、好！”军臣单于脸色铁青。</p>

他还没死，那个大月氏的女人就背着他勾结於单，是想做什么？！</p>

“大单于，左贤王兵势极强，先前更留下三千人护卫大帐。”中行说又补一句，联系大阏氏的举动，轻易在军臣单于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无需多久就能生根芽。</p>

军臣单于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做出决定，让伊稚斜上交一万头肥羊，两千头牛，五百头骆驼，这次擅自撤兵的事就不做追究。同时给右谷蠡王下令，命其从定襄撤军，返拱卫王庭。</p>

知晓目的已经达到，中行说没有再出言。想到大阏氏几次现出杀意，在单于面前诋毁他，更派人打探他服用的药方，不由得阴声冷笑。</p>

自以为聪明的蠢货，他不介意帮忙送上一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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