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8、第两百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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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荒漠,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起伏的沙丘。沙丘之后, 则是陡峭嶙峋的岩山。</p>

傍晚十分, 大军抵达岩山, 选择避风处扎营。伙夫忙着埋锅造饭, 众人准备休整一夜，明日再启程。</p>

自来到岩山，刘陵的脸色一直不好。常会透过车栏，望向营地左侧。那里有一座孤零零的片状岩山, 正是大军西进时，现门客埋骨之处。</p>

经过简单商议, 魏悦和李当户值守上半夜, 之后是曹时和韩嫣。</p>

赵嘉一路行来, 既要关注后勤, 又要负责前锋探路, 肩上的胆子委实不轻。四人看在眼中, 都让他好生休息，不用担心生意外。</p>

“全军埋锅造饭，夜间保持篝火不灭。荒漠中有狼群, 小心为上。”</p>

尽管十分疲惫, 赵嘉仍没着急进帐, 带卫青等人巡视过营盘, 安顿好携带的物资和黄金，转身走向关押刘陵的囚车。</p>

刘陵身为汉高祖血脉，私离边郡, 投靠匈奴，犯下重罪。以刘彻的性情，定不会轻饶，回到长安之后，必会取她性命。大概是料到自己的下场，沿途之上，刘陵一直无声无息，保持沉默，很容易让人忽略她的存在。</p>

赵嘉停在囚车前，命军伍打开车门。</p>

“陵翁主，请移步。”</p>

赵嘉连说三声，刘陵始终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仿佛一尊泥塑木雕。</p>

“陵翁主，”赵嘉抬起右臂，拦住不耐烦的公孙敖和赵破奴，淡然道，“请移步。”</p>

同样的话，没有太大起伏的语调，却让刘陵生生打个激灵，终于抬起头。</p>

“去何处？”</p>

刘陵大半日未饮水，声音沙哑，头纠结成一团，面上尽是沙尘。唯独一双眸子，仍暗藏几分狡诈。</p>

“认人。”</p>

赵嘉侧身让开，示意刘陵下车。</p>

后者垂下眼眸，到底握住车栏，缓慢站起身，迈步移下囚车。</p>

大概是维持相同的姿势太久，刘陵双腿麻，有些不听使唤。落地时，刘陵一个踉跄，就要向身侧栽倒。</p>

赵嘉反应极快，迅侧身让开，无意伸手去扶。</p>

卫青和赵信各持刀鞘，十分巧妙地抵住刘陵，使她避免栽倒，同样够不着赵嘉半分衣角。</p>

“请吧。”</p>

实在看不惯这位王女行事，哪怕是脾气相对温和的卫青，也带出明显的厌恶之色。提防她再起幺蛾子，索性和赵信示意，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彻底同赵嘉隔开。刀鞘距刘陵不远，稍有不对，立刻能让她吃个教训。</p>

来到岩山下，门客的尸体已被移出，相距数步远，两名军伍正架起柴堆。</p>

长途跋涉，天气又热，尸体无法长久携带。</p>

如战死的同袍，门客的尸体也将被焚烧，骨灰盛装起来，和剪下的及随身物品一同带回边郡。等到查明他的身份籍贯，再送回乡中安葬。</p>

因荒漠气候干燥，尸体又埋在岩山下，腐烂算不上严重，轮廓仍能依稀辨认。</p>

看到门客的尸体，刘陵瞳孔紧缩，下意识后退半步，脸色白得吓人。</p>

“陵翁主是否认得他？”赵嘉转过头，双眸凝视刘陵。</p>

“不、不认识！”刘陵白着脸，矢口否认。</p>

“陵翁主最好再想一想。”赵嘉一字一句道，“此人身怀木牌，上书淮南王府字样。陵翁主果真不认得？”</p>

刘陵咬紧牙关，仍是摇头否认。</p>

“嘉无妨实言，纵然翁主不说，待回到国内，也能查明此人身份，不过是耗些时间。也不妨告知翁主，嘉不缺让翁主开口的手段。”</p>

赵嘉语气淡然，刘陵却清楚感受到压力，比先前更甚。</p>

“翁主果真不愿说？”</p>

“他是王府门客。”扛不住压力，刘陵喑哑开口，“姓张，名岸，出身涿郡。先帝前三年入王府，侍奉家君。家君去后，以庶人身追随家兄，此前同赴五原郡。”</p>

“我离开五原，本想前往西域，中途遇到匈奴，被掠。”</p>

“知其在楼兰，向匈奴举荐。他假装投靠，随军西行，沿途留下标记。”</p>

“匈奴现此事，对他鞭笞拷打，在马后拖行两日。”</p>

“抵达此处，他终支持不住。临终犹言，汉子不同胡寇为伍，遂汉而亡。”</p>

说完这番话，刘陵仿佛失去全身力气，直接瘫软在地。又像是搬开压在心头的大石，神情放松，终得以解脱。</p>

赵嘉收回视线，没有再看刘陵一眼，任由她跌坐在地。迈步走上前，抽-出匕，割下门客一缕，用布包裹好。</p>

卫青和赵信抬起门客的尸体，架上柴堆，以火把点燃。</p>

橘红的火舌蔓延飞卷，夹杂团团蓝焰。</p>

黑烟腾起，一名文吏上前，除掉冠，披散开头，双足用力踏地，口中唱出悠长的调子：“魂归来兮，魂归乡兮，祭祝！”</p>

荒漠中无法备足祭牲，公孙敖猎来落单的野狼，以狼祭魂。</p>

待柴堆燃尽，火光熄灭，门客的骨灰被仔细收敛，刘陵又被送回囚车。</p>

车门合拢，刘陵环抱双膝，缩在囚车一角，脸埋在双臂间，想要哭一场，却无论如何淌不出半滴眼泪。</p>

夜间起风，呼啸卷过岩山，仿佛野兽凄厉的嚎叫。</p>

天明时分，远处传来阵阵驼铃声，赵嘉被吵醒，打着哈欠走出帐篷。问过值守的军伍，方知是西域商队经过。</p>

这支队伍规模不小，商人、护卫和奴仆加起来，足有六百余人。其中有两人做安息打扮，除了绢帛、柘糖和精盐，还带有二十多名出身西域的胡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