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第三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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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曰, 舜在璇玑玉衡, 以齐七政。望山川, 遍群神, 择吉日月, 见四岳诸牧。岁二月东巡泰山，五月南狩衡山，八月华山，十一月恒山, 终至嵩山，其为五岳, 封祭俱如泰山之礼。</p>

禹遵舜制, 五年一巡狩。</p>

子启立夏, 登五岳, 遍祀山川。位传至桀, 帝无德, 汤伐暴，立商，作夏社。</p>

商传至帝纣, 其行淫-乱-暴-虐, 武王伐之, 立周, 定周礼。</p>

礼曰：冬祀天于南郊，夏祭地祗。天子巡狩，祭名山大川。五岳视三公, 江、河、淮、济视诸侯。周公相称王，定郊祀后稷，宗祀文王，皆用乐舞。</p>

至春秋战国，周天子衰，诸侯并起，礼乐废。</p>

战国末，秦灭山东六国，并天下，代周而立。秦王政称始皇帝，诏曰：周得火德，有赤乌之符。昔秦文公获黑龙，此水德之瑞。今秦变周，水德之时。</p>

秦从水德，色尚黑，以冬十月为岁。</p>

始皇帝出咸阳巡狩天下，遍祭河山大川，采太祝之祭，封禅泰山，以通上天。</p>

汉初承秦制，帝服尚黑，以十月岁。</p>

武帝定东巡封禅，召群臣商议，延续秦封禅礼，登封报天，降禅除地。遂役夫千人整修山道，车马骑士三千往泰山顶垒砌方石，建成祭坛。</p>

公孙贺和张生提前出京，专为督建工程。</p>

元狩三年二月，道路修成，山顶祭坛竣工。</p>

车马骑士驻守山道两侧，驱散山中禽鸟兽类。役夫领粟米布匹还家，依路途远近，有的能赶上夏种，就的就只能迎接秋收。</p>

四月中，天子驾临泰山。</p>

三公九卿随驾，所乘车马绵延十数里。</p>

步骑着黑甲，手持长兵，腰佩宝剑，护卫在帝后乘坐的安车旁。随号令下马停步，动作整齐划一，气势雄浑，观之不觉震撼。</p>

赵嘉策马行在队伍中，远远望见山下土祠，陡然生出一阵感慨。</p>

在边郡时，他何曾想过会有今日？</p>

当时所思所想，不过是活下去，更好地活下去，有能力护住亲近之人罢了。</p>

“请陛下移步。”</p>

礼官迈步上前，躬身行礼。</p>

侍中俱着皮弁，手捧弓箭。巫士奉礼器，对面而立。</p>

刘彻步下安车，着黑色衮服，上织日月星辰，龙火宗彝等十二章纹。腰间佩革带，外加大带，带下垂绅，并以绶系美玉。</p>

随刘彻向前迈步，冕冠前后的白玉旒珠微微晃动，珠身轻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p>

行到中途，礼官奉上宝弓，并引犍牛。</p>

刘彻张弓搭箭，袖摆振动，箭矢如流星飞出。</p>

“祭！”</p>

犍牛倒地，礼官捧牛、牛血及五谷祭太一。</p>

礼乐声起，巫士起舞。</p>

刘彻亲捧玉牒书，再行郊礼。</p>

乐声中，群臣拱手下拜，共祀山川群神。</p>

陈娇拉着刘据，在刘彻身后行礼。</p>

乐声忽然变得急促，中途加入鼓声，巫士双脚踏地，双手捧天，口中唱出古老的曲调，尾音拉长，似欲将众人带回荒古。</p>

漫漫长路，沿途荆棘丛生。</p>

先民们披荆斩棘，艰难跋涉，后人绳其祖武，砥砺前行。</p>

巍峨山岳，奔腾河川，俱有先人足迹。</p>

商灭夏，周代商。春秋战国，群雄逐鹿。秦统天下，再到高祖立汉，炎黄子孙永远都在搏涛击浪，奋勇前行。</p>

鼓声愈急促，巫士齐声呐喊。</p>

礼官捧起礼器，高喝一声：“祭！”</p>

刹那间，鼓声隆隆，犹如石崩。</p>

刘彻双手交叠，面向祭祠行帝王礼。</p>

礼毕，鼓声戛然而止。</p>

巫士停下动作，一阵冷风平地而起，群臣随天子再拜，将兵单膝支地，齐声高喝：“愿陛下千秋万岁！”</p>

赵嘉站在队伍中，被众人的情绪感染，随之一同高吼。</p>

此时此刻，众人祭祀的不再是人间帝王，而是传承千年的华夏，起于江河的炎黄。</p>

“礼毕！”</p>

封祀礼后，礼官请天子登泰山，行登封礼。</p>

登山之前，武帝命侍中引刘据上前，另召赵嘉随驾。</p>

这样的做法，在群臣中引起不小的震动。</p>

刘彻至今未立太子，诸皇子中，唯有刘据随驾巡狩，足够令人侧目。再携其同登泰山，更在无形中拔高他的地位。</p>

可以肯定地说，以汉武帝今日的态度，只要刘据不犯大错，凭他皇长子的身份，以及表现出的聪敏，已然是板上钉钉的皇位继承人。</p>

他是否能始终如一，不因今时今日的一切生改变，无人能够断言。</p>

在多数人看到刘据地位稳固时，陈娇、窦婴和陈午则暗怀担忧，前者更下定决心，此次回宫之后，必要为刘据延请老师，好生磨练一番他的心性。</p>

至于赵嘉，更加出乎预料。</p>

随天子登泰山是何等荣耀，在场的三公皆无此等殊荣，同为天子心腹的魏悦、李当户、韩嫣和曹时也无这份恩宠，为何偏他能得陛下青眼？</p>

各种视线刺在身上，再迟钝也能察觉不对。</p>

何况赵嘉压根和这两个字不搭边。</p>

行到刘彻近前，赵嘉俯身行礼，心中十分清楚，今日之后，他必会立在风口浪尖，引来群臣“关注”。不想被浪头压下，必须比之前更为谨慎，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p>

做得到，他日三公可期；做不到，九卿就是极限，再不可能更进一步。甚者，连今日的一切都保不住。</p>

这一切的推手，正是刘彻本人。</p>

该说是天子的信任，还是另有原因，赵嘉想不明白，暂时也不敢去想。行过礼后，依照礼官的指引登上车驾，手握缰绳，为皇帝御马驾车。</p>

这本该是公孙贺的职责。</p>

蒙天子钦点，赵嘉别无他法，只能暂充一次太仆。</p>

好在他出身北地，擅长骑马，对驭车也不陌生。一路挥动缰绳，沿着役夫修整的道路，护卫天子前行。</p>

车至中途，刘彻和刘据步下车辕，转为步行。</p>

刘据年龄尚小，走过一段路，双腿犹如灌铅，气息变得不稳。饶是如此，依旧咬紧牙关，紧随刘彻脚步，始终不曾叫累。</p>

登至山顶，气温陡然降低。</p>

山下尚觉得温暖，此刻却是冷风浸骨。</p>

刘据打了个哆嗦，刘彻垂眸看他一眼，礼官立即奉上斗篷，将刘据裹得严严实实。待要捧给刘彻，却被他拒绝。</p>

方石垒砌的祭台下，刘彻如苍松挺立，衮服被风鼓起，袍袖猎猎作响。</p>

哪怕风再冷，他始终屹立不动，手持玉圭，面向祭台，再行帝王礼。</p>

“朕以眇眇之身承至尊，兢兢焉惧不任。维德菲薄，不明于礼乐……遂登封泰山，至于梁父，而後禅肃然。”</p>

声音被风卷起，回荡在云层之中，犹如一柄锋利的宝剑，破开缭绕云雾，直通九霄。</p>

赵嘉仰头眺望长空，透过浮动的云流，眼前闪过一幅幅画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