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天寒地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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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北方的冬天，夜深。</p>

还是那一个边境小城，在如此寒冷的夜里，已经没有什么行人在路上了，除了我。</p>

从那一家熟悉的小酒馆出来，我忘记了给老板道歉，又一次的在别人早已打烊的店喝到夜深。</p>

走出店门的时候，感觉自己是醉的，心里却是醒的，习惯性疼痛的心脏在胸腔跳动，可我已经对这种状态的自己麻木，每隔两三天，总是这样的状态才能沉沉入睡，一年了，若还不麻木，我想我已经被痛死在某个角落了吧？</p>

寂寥的走出店门，老板叫住了我，我有些醉眼朦胧的转头，有些口齿不清的问：“是是钱没给够吗？”</p>

“哪能呢？这一年你几乎是天天来这儿照顾我们两口子生意，一次两次没给钱，就当哥请你了。”老板很憨厚，耿直，说这话的时候挺真诚。</p>

在这天寒地冻的夜里，他的话带着温暖的热气儿，倒是让我冰冷的心稍微的暖了一下。</p>

“那老哥，啥事儿啊？没事儿我我得回去了。”雪花飘落，落在我的肩膀，稍微暖了一下的心又开始疼痛冰冷起来，我现在很多时候，我失去了和人好好说话的耐心。</p>

“大兄弟，我那意思是这天寒地冻的，又这一大夜了，你就在这儿将就住一晚？这么冷，可是会是冻死人啊，我家小店二楼，有间房”那老板开口对我说到。</p>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就已经打断了他，说到：“不用，我得回去，回去心里才能好受点儿。谢谢您了。”说完，我就扭头，骑上了自己那辆自行车，歪歪扭扭的上路了。</p>

身后传来的是善良老板两口子的议论声，我听见老板娘责怪老板：“这大夜里的，这冷，他喝的这醉，你咋能让他一个人走了呢？万一出事儿呢咋办？”</p>

“我留了啊，可人家不领情啊，哎，这好好的大小伙子，瞅着也不像个坏人，咋隔三岔五的就这副德行呢？非把自己弄得这醉？”</p>

“那我们哪能知道呢？是有什么伤心事吧？”老板娘不确定的说到。</p>

随着距离的拉开，他们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小，小到我已经听不清楚，脑子里唯一反复过滤的就是三个字儿，伤心事。</p>

是啊，伤心事，一生所爱或者已经永不再见，算不算伤心事？我执意的留在这个小城，留在我们来这里之前租的房子，生活了已经一年，想等待着奇迹出现，等待着她会出现，却日复一日的失望，越来越绝望，算不算伤心事儿？</p>

“或者不再见，或者还会再见，一切都看缘分。”想起这句话，我有些恍惚，晓芳，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没人有回答我，只有天上的雪花飘得洋洋洒洒。</p>

一个人的街道，是那么冷清，街道的两旁，窗户里散出来的黄色灯光又是那么的温暖，只不过几米的距离，我却感觉身处在冰冷天地里的我，离那温暖远得像十万八千里。</p>

没有泪水，表情麻木，却也不知道哪几家在放电视，那声音在这冰冷的街道回荡，我完全不知道在讲些什么，只是机械的蹬着自行车，可是渐渐的我就呆了。</p>

因为不知道从谁家的电视里，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曲调，一个女声淡淡的唱着：“半冷半暖秋天，熨帖在你身边，静静看着流光飞舞，那风中”</p>

我从呆一下子变得激动，我疯的找是哪一家窗户传来的这一歌，如果在这么冰冷的街道，我竟然听见了这歌，是不是代表我和晓芳的缘分未尽？</p>

我脑中恍惚，心中的喜悦来得莫名其妙，我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月堰湖畔，轻纱飞舞的凉亭，晓芳靠在我肩头，一起看着我们身前那个红泥炉子上的汤散着袅袅青烟，然后轻声的给我唱起这歌。</p>

我陷入回忆里，终于找到是哪个窗户，却因为整个人恍惚加醉意朦胧，一下子从自行车上跌落了下来，我没有觉得疼痛，虽然双手被这冰冷的地面搓得血肉模糊</p>

我踉跄的跑到那窗户下，靠墙呆坐着，静静的听完了这一流光飞舞，脸上早已经是冰冷的泪水一片，却再也不想动弹，任由雪花飞舞在我的身上，让它将我掩埋吧，就如晓芳的拥抱。</p>

在一片朦胧中，我感觉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冷，那冰冷的雪花原来根本没有晓芳的温暖，是我想错了吗？我闭着双眼，麻木的傻笑，感觉自己的头昏昏沉沉的，整个人更加的恍惚。</p>

那就干脆在这里休息吧？我躺倒在了路边，整个人已经思维不清，在黑暗中，在朦胧中，我看见晓芳从那道大门里出来了，她来找我了，我看见师父在旁边笑吟吟的看，说到：“道良，这姑娘不错，娶了她吧。”</p>

我脸上笑着，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幸福的？娶了她以后，从此就和你们生活在一起，然后每一晚也有一盏黄色的灯光在等着我吗？</p>

在迷糊中，我听见有人在叫我：“三哥哥，三哥哥”</p>

“道良，道良”</p>

好多声音啊，可是那么幸福的时刻，我怎么舍得睁开眼睛，我执意的陷入自己的世界，不愿意再醒来，我感觉有人在拖动我，然后我躺在了一个稍微温暖一些的地方，我听见了动机的声音，是有人开车吗？如果是要带我离开这里，我不愿意</p>

我想挣扎，可是全身酸软的没力气，哼哼了两声之后，终究陷入了更沉更沉的昏沉</p>

——……————</p>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我只是感觉自己很热，头很疼，很昏沉，我很口渴，也很难受，所以我开始挣扎起来，在挣扎中，我才现自己的眼睛是闭着的，我在哪里？我猛的一下睁开了眼睛。</p>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我那么刻在心里的五官，晓芳吗？不，不是她，是晓芬，她们长的很相似，可是还是一眼就能区别两人。</p>

我的眼神从惊喜变得平淡，抬眼看看，看见的依旧是那熟悉的天花板，我也就知道，我还在这座北方的边境小城，那间熟悉的出租屋，这就够了，我要在这里等晓芳！</p>

我一点也不好奇晓芬为什么会在这里。</p>

“三哥哥，你醒了？”见我睁眼，晓芬开口问到，她手上拿着一张毛巾，一边问一边就给我搭在了额头上。</p>

我是烧了吗？想到这个，我忽然就笑了，我这是怎么了？从小师父给我打的如此好的身体底子，我竟然会烧？</p>

这样想着，我冲着晓芬点点头，然后开口喊到：“喝水”一出声，我自己都吓一跳，为什么声音会变得如此沙哑，而且有种开不了口说话的感觉。</p>

却不想，一个人一把把我扶起来，然后水就递到了我嘴边，我看了一眼，是雨！</p>

“道良，我说你咋这样？得得，活该是我和晓芬欠你的，大老远的还要跑来照顾你这个大爷？你他娘的能不能振作一点儿？”雨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我却当没听见，‘咕咚咕咚’的喝着杯子里的温水，水滑过喉咙，我感觉自己的喉咙好了很多，却还是不想说话，一把又躺在了床上。</p>

“得了，别躺下，马上得喝药了。”另外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我一听，就知道是道心哥来了。</p>

他还是那副干干净净的样子，手上端着一碗正在散苦涩滋味的药汤，走了进来。</p>

我的心一下子一紧，是时间到了吗？</p>

我想起了那一天，在这里分别时的场景，道心哥劝说着我：“走吧，道良，跟我回去，你好歹得看看你爸妈不是？”</p>

“不了，我现在难受，我哪儿也去不了，我只能留在这儿，离她近点儿，心里还能舒服点儿！”</p>

“你是想留在这里等晓芳吧？你觉得她还会到这里来找你，对吧？”</p>

“”</p>

最后，道心哥无奈，只能这样对我说到：“那你留在这儿吧，我们在外边凑钱，办一些相关的事儿，等到能出航那一天，我就来找你。”</p>

“好，我的存折在屋里衣柜的第二个抽屉，密码是xxx，当是我凑的钱。”</p>

往事历历在目，道心哥这一来，就是我们要出航了吗？时间终于到了，我要离开这里了吗？</p>

我烧了两天，这其间一直是道心哥，晓芬还有雨在照顾我，老张夫妻也来得挺勤快！</p>

这一年，老张照顾了我不少，道心哥他们就是老张看我越来越不像话，然后叫来的。</p>

那一个我喝醉的晚上，也是老张带着他们满城的找我。</p>

两天后，我的烧退了，人也好得差不多了，而晓芬说要和我谈谈，其实在这两天，他们都一直回避和我谈话的，晓芬是第一个要找我谈的。</p>

是谈晓芳的问题。</p>

关于晓芳的问题，我觉得晓芬比我看得开，经历了短暂的悲伤以后，晓芬就恢复了，反而活得越的坚强和有朝气，我很好奇，这是为什么，所以我也沉下心来决定和晓芬谈谈。</p>

短暂的扯了一点儿别的，晓芬果然开始说晓芳了，她的第一句话是这样对我说的：“姐姐又不是呆在那个漆黑沉沉的龙墓里，只是每隔一段时间会去龙墓‘施术’让虫子沉睡，其余的时间都是生活在那片森林里，多好啊。”</p>

“有什么好的？见不到亲人，也不见不到朋友。”还有一句话，很自私，我没说，那就是我和她也彼此见不到了。</p>

面对我的话，晓芬幽幽的叹息了一声，一边看着我一口一口的喝粥，一边对我说到：“三哥哥，如果那片森林就真的如你和道心哥描述的那样美好，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桃花源，姐姐在那里是不会那么难过的。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不了解姐姐，她是一个喜欢把每一个重要的人都放在心底的人，她不需要日日和谁相守，她只需要知道这些人在她心里，如同她在意这些人一样，这些人也同样在乎她就够了的人。”</p>

我放下碗，看着晓芬，好像领悟了一点儿什么东西。</p>

晓芬继续说到：“其实姐姐很苦，她守在月堰苗寨是守，守在龙墓也是守。可是那样一个神仙般的地方，充满了灵气，又有那么都修炼的前辈，还有那么多珍奇药材，姐姐说不定还得到了一段机缘，三哥哥，你觉得是有什么不好吗？”</p>

是啊，有什么不好吗？我愣了！</p>

晓芬叹息了一声说到：“三哥哥，当初不是说好，祝福我姐姐，坦然放下的吗？你就放下吧，虽然我知道这件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需要时间，可是你总得让我们看见你有放下的心啊？”</p>

我不说话了，因为我知道晓芬说的都对，当初不是说好了吗？只是心太痛，那一幕离别对我来说太惨，我也就任由自己沉沦在悲伤里了。</p>

每一个关心我的人，都在‘宠’我，师兄妹，朋友，亲人，他们都在给我时间让我去消化伤痛，难道他们不难过吗？他们只是不想打扰我，有些事情不是旁人去劝，我就能做到，就如晓芬说的，我需要时间，但如今，一年了，时间也该够了吧？</p>

想到这里，我摸了摸胡子拉渣的脸，忽然就笑了，还像小时候那样，宠爱的摸了摸晓芳的头，说到：“嗯，我知道了，再过几天，李道良，就回来了，晓芳会在那里生活的很好，李道良也会生活的很好。”</p>

晓芬听见就笑了，就像小时候那样，皱起鼻子笑，很是可爱，也如同一缕阳光，照亮了这一年来，我一直阴霾的心情。</p>

窗外，雪早就停了，窗外，竟然有冬季里罕见的阳光，那阳光透过窗户，照的我眯起了双眼，照的我暖洋洋的很舒服，我的神情在这一年以来，第一次有了放松，这种放松让我觉得连呼吸都畅快了起来。</p>

也不知道雨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看见我，忽然就鼓掌了，大喊到：“啧啧，欢迎啊，咱们的英雄李道良归来了。”</p>

我望着雨，说到：“你小子再这么夸张，信不信我要找你单挑？”</p>

雨快步走到我的面前，一把就把我从床上扯起来，嘴上喊着：“走，跟我去卫生间，看看到底是你夸张，还是我夸张。”</p>

一年来醉生梦死，两天来都几乎躺在床上，我的脚步有一些虚，几乎是雨扶着我进的卫生间。</p>

刚进去，雨就拉我在镜子面前站定了，然后他人站在我身后，扶着我，大声说到：“看看你自己，李道良，你说到底是谁夸张？”</p>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头蓬乱，双眼也没有什么神光，这一年瘦的厉害，因为都喝酒，不大吃东西，喝完了又吐，连胃都隐隐有些毛病了，怎么可能不瘦？外加，那很久没刮过的络腮胡子，让我看起来，就如同老了十岁，像一个深山里来的野人似的。</p>

“不说话了，对吧？觉得自己夸张了，对吧？要不是我和你认识那么多年，你的眉眼我早已经记得清清楚楚，你说我他娘的敢认你是李道良，是我那铁哥们吗？别动”雨一边说话的时候，一边就手脚麻利的忙开了，先是在我脸上用热毛巾敷了一会儿，然后给我涂上了刮胡膏，开始用刮胡刀帮我刮起胡子来。</p>

我不说话，任由雨帮我刮着胡子，就好像当年在四合院里，他用水帮我整理头，硬是把‘崔健范儿’给我弄成‘乖学生范儿’，免得我回去被师父痛揍！</p>

胡子夹杂着刮胡膏，一缕一缕的掉落在洗手池里，就如我那颓废悲伤的情绪也一点一点的被刮掉，我的脸干净了起来，心情也慢慢的沉淀了下来。</p>

炼的苦，沉的痛，我用了一年，终于是快要走到了光明，师父，我有些明白了。</p>

十来分钟以后，雨仔仔细细的把胡子给我刮干净了，看着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我望着镜子笑了，雨一把把梳子塞我手里，对我说到：“道心哥在外面等着你了，说和你去江边走走，有话和你说，你自己收拾整齐点儿吧？最好洗个澡！人精神点儿，那还有什么事儿放不下？自己都把自己弄成那德性了，就是等着人来可怜吗？”</p>

“得了，别啰嗦了，我知道了。”我打燃热水器，爽快的脱起了衣服，雨还站在那儿没走。</p>

“咋了，你还得看我洗澡，是吧？”我调侃了雨一句。</p>

“得，这一年，每次我来看你，包括三胖这天寒地冻的还抱着我干女儿来看你，你哪次不是一副要死要活，就差没说我是要饭的颓废范儿？这一下还真不习惯。”雨摇着头说到。</p>

我笑着把衣服扔他肩膀上，说到：“行了，你就是怕老子帅哥归来，抢了你的风头，你以为我不知道？”</p>

“我日，你省省吧。”雨笑着离开了，我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开心。</p>

李道良或者不幸，少时离家，青年离师，还痛失一生所爱的女人，可李道良，其实也很幸运，因为他身边的人对他的感情都很真，包括离开的每一个人。</p>

热水打在脸上，我的想法就是这样的简单。</p>

——————……————</p>

洗完澡，收拾了一番出来，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舒服了很多，雨陪着我一路走出门，走下楼，他告诉我道心哥就在院子里等着我，我也弄不明白，是有多严重的事儿，道心哥要搞得这么郑重其事。</p>

只是走到楼下的时候，雨忽然叫住了我：“道良！”</p>

“嗯？”我诧异的回头，看见雨的表情有些复杂，我微微皱眉，不知道雨这是有什么事儿。</p>

“我我准备明年春节过后，就和晓芬订婚，不是结婚，就是订婚。”雨说的吞吞吐吐，仿佛这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一般，还特意给我解释了一下只是订婚，不是结婚。</p>

我皱着眉头，望着雨，忽然就大步的走了过去，雨以为我要抽他，下意识的缩了一下头，我却一把给了他一个熊抱，然后在他耳边说到：“哥们儿，我真的为你开心，是真的！和晓芬要幸福！这话，你要我说一百遍，你才肯放心吗？”</p>

雨松了口气，然后也感动的抱了抱我，然后离开锤了我一拳，说到：“我这能放心吗？总觉得我是趁人之危了，况且晓芬这么多年一直喜欢你，现在你和晓芳又那样，我总觉得我自己要和晓芬订婚，不地道，想着是不是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有晓芬会好点儿呢？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p>

雨听认真的对我说到。</p>

我对他比了一个中指，骂了一句：“傻缺！”</p>

雨乐了，没生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