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成为美颜盛世的公主殿下（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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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的夜晚, 空荡荡的街道上静默无人。</p>

顾府的大门前，两盏红色的灯笼半明半暗地在风中晃荡，单薄的红纸透出朦胧的光晕，隐约照亮了不远处的马车轮廓。</p>

在黑暗的夜色中, 鱼贯而出的忠仆们正在把沉重的箱匣往车上抬, 头斑白的中年管家一边指挥着手下, 一边用汗巾悄悄擦拭着额头上的湿意。</p>

“辛苦了, 常叔。”清冷透彻如薄冰皴裂一般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p>

老管家回过头, 只见一身着天青色对襟长袍、眼若寒潭的青年踱步而来, 淡红的唇微微张开道：“一切都准备好了吗？”</p>

“是, 公子。护送老夫人前往南陈的所有物什都已装载完毕, 现在就可以启程了。”老管家恭敬地垂下头答道。</p>

“这是路引, 收好。”青年从袖中拿出一块铜纹鱼鳞牌，交到他手中，“我去跟母亲道别，你最后清点一下药品数目, 南陈多瘴疠, 切不可轻视。”</p>

管家小心翼翼地接过铜牌, 揣进怀里, 行礼之后便领命而去。</p>

青衫男子则径直走向马车的位置，刚到车窗一侧, 那遮挡的帘子便被一双极其消瘦、犹如枯枝老藤的手拨了开来。</p>

“我儿……”说话的声音有十分沙哑, 就像被火烫坏了一样, 几乎听不出是女声。</p>

“母亲, 前往南陈的路途遥远，请多保重。”青年拱手弯腰行了一礼，继而轻声细语地叮嘱道，“那边的府邸已经安排妥当，家中大部分库存已经转移到了新宅，您到了之后直接入住即可，如果需要添置什么只管跟常叔说。”</p>

“你的本事为娘再放心不过。”帘子下，一个瘦骨嶙峋的妇人温柔地盯着顾青，似乎想到了什么，眉眼间又多了一丝焦虑，“不过……你打算还要在大梁待多久？”</p>

“应该快了……”青年微微一笑，“母亲无需担心，我再过一段时间便会带着您的儿媳一起回南陈。”</p>

“儿媳？”妇人愣了一下，接着脸色一沉，“你是说那个公主？”</p>

“嗯。”</p>

“可是元儿……那姑娘，”顾母脸上瘦到凸起的颧骨都颤抖起来，眼睛猛地睁大，“那是仁显帝的女儿啊！你怎么能——”</p>

“我明白。”青年直接打断了她，脸色平静无波，“老皇帝死了，父亲的仇我已经报了一半，剩下的自有罪魁祸承担，与她毫无干系。”</p>

“可是你父亲就是被那个狗皇帝害死的……”妇人死死地扣着车上的雕花窗棂，尖锐的指甲几乎要卡进木头里，“你怎么能看上他的女儿？我决不允许！”压抑的声音，仿佛蕴蓄着无尽的愤恨。</p>

可是顾青却好像早有预料，脸上的神情不变：“母亲，我不是在征询您的意愿。”</p>

“这只是一个通知。”</p>

“我会带公主殿下一起回南陈，这一点，请您做好心理准备。”</p>

顾母漆黑的眼眸盛满了不可思议，像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一向体贴的儿子会跟自己这么说话：“元儿，你到底被那小妖女灌了什么迷魂汤？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p>

顾青直视着她，虽然没有开口，但淡冷的眼神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p>

“杨少元——”大怒之下，妇人甚至冲儿子喊出了这个不为人知的名字，“你忘记了吗，当年你父亲忠心耿耿，最后却换得一家老小人头落地，而我们母子俩苟延残喘到现在……好不容易才把计划顺利进行到这一步……”</p>

“你怎么敢跟大梁公主……你的仇人之女产生瓜葛？你这样做，难道不会愧对你父亲、愧对杨家列祖列宗吗，啊？”</p>

“呵，杨家……”青年伸出手挡在脸前，遮住了有些失控的表情，唇边的笑意一点点收敛起来，“为了它，我在老皇帝面前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母亲怎么会以为我忘记了？”</p>

“那你就放弃那丫头……”顾母刚张开嘴，又被青年打断了。</p>

“母亲，一码归一码。”</p>

“我娶她，跟对付唐家，是两件事。”</p>

青年此时的脸庞不含任何笑意，也并非冰冷无情，只是在简单地陈述事实。</p>

确切来说，就像平时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一样，单纯的表述而已。</p>

而偏偏就是这个态度，让最了解儿子性格的顾母被彻底噎住了——因为每当顾青用这种口吻说话时，就代表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任谁都无法改变的决定。</p>

更重要的是，作为母亲，她在儿子的表情中察觉到了一件相当棘手的事情。</p>

那是一丝若有似无的情意，就好像是冰天雪地里的一朵红梅，好似断壁残垣中生出的一根绿苗，在青年微笑的假面下生根芽，茁壮生长。</p>

顾母抿紧苍白的嘴唇，皮包骨般苍老的手缓缓地放下，车帘也随之垂落。</p>

在黑暗的车厢中，她急促的呼吸声明晰可闻。</p>

“呼——呵——呼——呵——”</p>

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p>

【元儿，如果可以的话，娘又怎么忍心这般为难你？】</p>

如果没有十八年前那场鲜血淋漓的杀戮，她也不想做一个棒打鸳鸯的恶人。</p>

但是，她永远也无法忘记，自己这辈子唯一所爱的男人，为了大梁的改革大业甘愿被世家大族仇视的男人，在最后被群起而攻之的时候，却被那个老奸巨猾的狗皇帝毫不犹豫地丢出去做替罪羊了。</p>

鲜红的血液在她眼前迸溅，滚落的人头晃花了她的眼睛。</p>

而她那时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小儿子护在怀里，捂住他的眼，死死地躲在人群中，甚至连陪丈夫一起赴死的权力都没有。</p>

现在她的孩子已经长成了他父亲那样出色的栋梁之才，也坐上了跟他父亲当年一样的辅之位，可是却做着……跟他父亲截然相反的事。</p>

不过——这也是她要求的啊。妇人双手捂住了脸庞，唇边好像在笑，眼睛却更像在哭。</p>

大梁害死了她的丈夫，她便要儿子害死整个大梁。</p>

天道好轮回，他们唐家忘恩负义、无耻至极，踩着她丈夫的改革之功，成就了“仁显之治”，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p>

大梁彻底覆灭的一天。</p>

而这个日子，很快就会到来。</p>

至于那位不出深宫，就能让她铁石心肠的儿子为之筹谋后路的永乐公主，或许正是元儿命中注定的一劫吧。</p>

也罢，到了南陈，若是元儿依然待她情深意重，那自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为子孙积福。</p>

“好了，出的时间到了，”青年随意拍了拍手，转身朝管家的方向最后提醒道，“母亲就劳烦你了，请尽量满足她的所有要求。”</p>

“遵命。”老管家点了点头。</p>

在马车“哒哒哒”地顺着青石板路渐渐远去时，顾青凝视着它的背影，目光渐渐复杂起来。</p>

或许谁都不会相信，这位被誉为大梁的“顶梁柱”的辅大人，早已跟南陈暗通曲款，不仅在那块陌生的土地拥有宅邸和商铺，同时，也被那边的国君寄予了深厚的期待。</p>

南陈的疆域不输大梁，虽然大部分都是无法耕作和生活的山林与湿地，但同样拥有着足以成长为大国的潜力。</p>

顾青素有贤名，其声望甚至连大梁以外的王公侯爵都如雷贯耳，而南陈就像被选中的幸运儿一样，闷声大财，一边蚕食着各种大梁的情报，一边提供给顾青相应的支援。</p>

南陈的房子跟铺子？那只是最基础的奖赏罢了。</p>

男人转身走入顾宅之后，路旁阴暗中窥探的“客人们”也打算悄悄离去。</p>

可惜几秒之后，一阵血肉飞溅的“噗噗”声，那些自以为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的家伙纷纷死不瞑目地倒在了地上。</p>

“切，虫子也敢来打探顾大人的消息。”</p>

“你们怎么都把人杀掉了？明明还没有审问呢……”</p>

“一群杂碎而已，帮主子分忧不正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吗？”</p>

“问出来了，是那位王太监派来刺探顾大人的细作！”</p>

“怪不得这么弱，阉狗的手下啊——”</p>

……可怜自信满满的王立，他想要监视顾青的想法是正确的，却低估了顾青的谨慎程度，也错估了这个男人背后的势力。</p>

在暗处保护着顾青的侍卫们，可不仅仅是顾府的家丁，他们每一个几乎都是从小习武、刀口舔血的暗杀高手。</p>

当然，这些能手都是南陈送给顾青的“见面礼”而已。</p>

另一边，回到书房的顾青，也接到了好几封飞鸽传书。</p>

寄信的人不尽相同，但内容却十分相似：</p>

“顾大人，河汉的水涝已经导致百亩农田受损，上千百姓死亡，下官恐怕压不住消息了……”</p>

“辅阁下，衢城大旱三月，府中颗粒无收，百姓饥荒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再这样下去必须跟朝廷汇报才行……”</p>

“请老师恕罪，洛河县近日有一批农民揭竿起义，声势浩大，属下官兵完全不是对手……”</p>

信函虽多，但大多数都在表达同一个意思：</p>

救灾，救灾，救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