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第一百四十九章 雪豹&将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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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头小炉上置着茶壶, 白釉壶身上绘着几株疏竹，渐有浅淡的茶香暗自浮动, 氤氲茶雾朦胧缥缈, 待到了火候，一双素手提壶沏茶，一线清碧便直落入绘纹相同的茶盏中, 行云流水, 矜贵雅致。</p>

风景如画, 美人如花。</p>

她将一盏往旁边丫鬟打扮少女的方向轻轻一推，“尝尝。”嗓音温雅柔和, 只听着便觉得悦耳万分。</p>

“卿鸢谢过姑娘赏赐, ”那素色罗裙的丫鬟抿了抿茶水, 道，“姑娘茶艺过人, 奴婢自愧不如。”</p>

顾央微微一笑, “三年来这种话你不知说过多少次了, 今日我便要你好好品品这茶如何。”</p>

少女清秀的面容已经长开, 虽然仍旧比不上如今名满京城的第一美人的明丽，但也生得明眸皓齿，琼鼻柳眉，再加上她时时噙着温和的笑意，只令人觉得如沐春风，自有一股让人移不开眼的韵味。</p>

“茶香清而不腻，色泽通透，就是不知这茶饮起来如何。”不待卿鸢开口，便有浅淡低沉的声音传来，正是她熟悉的音色。</p>

顾央当即站起身来，提起裙裾快步到苍豫面前，嘴角笑意柔软，“王。”</p>

苍豫面色柔和的点了点头，三年时光流逝，他已将近而立之年，面容却依旧清隽如昔，只是一双眼眸越深邃内敛，反倒更添了别样的魅力。</p>

此时他嗓音微微含了笑，不经意间便引人沉沦，“阿央不请我去尝尝你的茶么？”</p>

“不，”她挽住她的手臂，眉目清秀又带着这时候少女独有的妩媚，“我的手艺向来比不得王，王既然来了，便煮茶给阿央尝尝罢。”</p>

苍豫并未因她直白的拒绝而生气，或者说三年来他早已习惯了包容她的一切，亲昵刮了刮顾央的鼻梁，他淡淡笑道，“好。”</p>

他煮茶的模样格外好看，抬手之间般般入画，顾央在一旁欣赏着美人煮茶图，忽然听那“美人”道，“再过十日你便要及笄了。”</p>

及笄，便意味着从此可绾髻插簪，也意味着......可以嫁人了。</p>

顾央心中想着，面上依旧温和无害道，“是。”</p>

苍豫将那煮好的清茶沏入杯中，盖上茶盖微微摇晃，再揭开，便见那茶末正成一幅云雾山水图，他淡淡将那茶盏递与顾央，似是慨叹，“阿央也是大姑娘了。”</p>

顾央捧着香茗笑了笑，却并没有接话，苍豫的语气与这三年来的做派，无不说明了一个她并不愿意看到情况——他分明是在养女儿。</p>

她自信苍豫并非对自己无动于衷，只是他向来克制内敛，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觉，而她又不可轻易点破，否则以他的性子，要么是终成眷属，要么便是老死不相往来，而她承担不起后一种结果，只能求一击必胜。</p>

而十日之后的及笄礼，更是印证了顾央的猜测。</p>

三年来，京城里无人不知摄政王宠着一个小丫头，起先有些人还不甚在意，觉得她不过一个玩物，只是某次府宴上一家小姐当众羞辱了那小丫头，不仅被她反驳得哑口无言，其父更是在朝廷上被摄政王当堂训斥教女不严，小皇帝也直接罚去了他三个月的俸禄。</p>

一时间，不论众人心里想着什么，面上见到顾央都会客客气气地称一声“顾姑娘”。而顾央的及笄礼，也是各怀心思前往赴宴。</p>

及笄礼大办，顾央一早便被卿鸢叫起来梳洗打扮。</p>

服饰是前些日子苍豫同她一起挑的，蓝边浅粉莲花绣纹高腰儒裙，秋香色纱缔昙花纹披帛，鹅黄忍冬纹绣鞋，白玉嵌珠缠丝耳坠，鸦色的长以樱色的缎带系于脑后，温软而殊丽，娇俏而清雅。</p>

摄政王府的花园中，小皇帝特遣了宫中的礼仪官前来，待到绾插簪之时，按古礼应是由长辈持礼，而顾央身为“孤女”，并无长亲，则应由福泽深厚的老人来持礼。</p>

只是待礼仪官唱了礼，却是苍豫来到了她身后。</p>

他虽未言明，但此举也算是在众人面前说明了两人的关系，无关风月。</p>

顾央心中感到棘手，也知道不可当众驳了苍豫的面子，只得跪在蒲团上轻声道，“王？”</p>

苍豫淡淡笑道，“怎么，我亲自来为你绾不好么？”</p>

顾央微微摇头，“王能为阿央绾，阿央高兴都来不及呢，只是王会绾么？”所幸苍豫也并未言明，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还有回转的余地，只是攻略一事，要抓紧了。</p>

见她一副不太信任的模样，苍豫不免失笑，他抬手解开她上的缎带，顺滑的丝顷刻落入玉白指间，“你且看罢。”</p>

苍豫绾的动作并不十分熟练，但却很轻柔，连一根丝都未扯到，将最后一缕绾好，顾央只觉头上微微一沉，便听得身后那人温和的声音道，“阿央，恭祝你成人。”</p>

她还来不及答，便见那礼仪官自袖中取出一卷明黄的绸布，高声唱道，“顾央接旨——”</p>

宾客们闻言，也口中高呼万岁跪下听旨。</p>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孤女顾氏，温婉清端，孝善仁和，德才兼备，朕感其孤苦，侍帝有功，着即册封淮安郡主，钦此——”</p>

众人哗然，顾央侧去瞧那人的神情，日光刺目，恍得那人的神色不辨，只见一双幽邃如深夜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温和，亦是一如既往的淡漠。</p>

“淮安郡主，”礼仪官见顾央迟迟不动，唤道，“接旨罢？”</p>

......</p>

月色朦胧，摄政王府的亭台楼榭都蒙上了一层飘渺的雾色，而苍豫的屋内，窗上影成双人。</p>

“可喜欢？”</p>

换在以往，顾央自然不会这么晚了还来打搅苍豫休息，只是近日生的一切，让她有必要走这一趟，可苍豫不待她说话便递了一套头面过来，说是及笄之礼，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p>

她低头打量起及笄之礼，苍豫知道她向来不喜欢什么艳丽之物，便送的是一套鎏银镶珍珠蓝宝石头面，既不张扬，又恰到好处不失她如今郡主的身份，头面上的每一处细节都做得极为精细，没有个十几日是做不来的。</p>

抚摸着头面上的精致蝶兰暗纹，顾央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王......早已想好要让陛下册封阿央为郡主了？”</p>

“是，”他的眸光如同案上烛火般温和，“阿央不喜欢吗？”</p>

“为何？您明明知道，阿央并不需要这种名头！”可不是只空有一个名头，既无封地也无赏赐，册封郡主必定要太后的肯，苍豫去求这道圣旨，不知付出了多大的代价。</p>

“不必想那么多，阿央，”苍豫伸手似乎想要抚摸她的脸，最后还是只将手落在她的顶，他温柔道，“我护着的人，自然是要最好的东西。”</p>

他虽然一直温和待她，却从未像今夜这般温柔，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眸子仿若雾气缭绕的群山，仿佛有许多东西，却又仿佛什么也看不出，她心中微沉，眼眶不由自主地涩。</p>

“阿央已经有了最好东西，不需要其它。”</p>

“乖，”苍豫神色包容，仿佛在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的阿央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这样，旁人才不会看轻了你。”</p>

“阿央不在乎！”她急急打断了他的话，面上霎时滚了泪珠，固执地不愿去听他将说的话，“阿央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p>

苍豫一时间有些怔愣，他见过许多模样的顾央，温和的，柔顺的，娇俏的，沉静的，只是，从未见过这般流泪的她，那个无论何时都看起来都年少老成的少女，原来还有这般脆弱的时候。</p>

“别哭，”他无奈抬手去拭她腮边的泪，微微叹道，“阿央，别哭。”</p>

想他在万马千军刀光剑影前也不会眨眼，却会因她一滴泪而慌乱，真是......孽缘。</p>

看她终于止了泪，苍豫无奈道，“怎么这般容易便哭了，往后你的夫君怎么受得住？”</p>

顾央心里暗叹一声还是不能将苍豫糊弄过去，面上煞白，“王要将我嫁出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