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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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杂乱的脚步声在院中响起, 几个带甲兵士闯进来时，楚子苓仍坐在靠窗的矮榻旁，屋中空空荡荡, 一片冷寂。</p>

见屋内景象, 领头的宫卫不由皱起眉头：“怎地就你一个？伺候的仆妇呢？”</p>

楚子苓望向这些来意不善的兵士，片刻后才道：“那些都是借来的, 已还了去。”</p>

听到这话，那人勃然大怒，却也不敢直接冒犯巫者，只恨恨道：“来人, 给吾看好这里, 莫让闲杂人等出入！”</p>

一声令下，立刻有几名兵士持矛守住了院门, 把小院看得牢笼一般。事到如今，楚子苓又怎会不知生了什么？幸亏她让蒹葭等人先走了，只盼田恒能安抚住那傻丫头, 若能开恩照顾一二, 就更好了。</p>

这一趟旅行, 是不是到此就要终止了呢？楚子苓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恐惧和焦虑已经远去，反而生出些淡淡解脱。也许她本就不适合这个世界，不过是误闯一场, 或黄粱一梦。若真的死去, 她的尸体究竟是会留在这里, 还是回到那滚滚汉江中呢？</p>

灵九簪握在掌心，仍旧坚硬冰冷，犹如她那颗渐渐冷下去的心。</p>

※※※</p>

“车已安排妥当。你可自偏门入宫，沿仆从行走的狭道，直入巫舍。接了大巫，藏在隔板下，出宫后立刻送往华元处，切不可节外生枝！”许偃交代的异常仔细，这可是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p>

“许子大恩，田某没齿不忘！”田恒躬身相谢。这次亏得许偃居中转圜，才能有机会救出巫苓的一线生机。</p>

“田壮士何出此言，吾也不过是为报大巫恩德。”许偃一笑，“只是宫中不比别处，万事小心为上。”</p>

田恒肃然拱手，转身而去。谁料到了车驾停靠的地方，却见个窈窕身影，等在那儿。</p>

“田郎来了！”蒹葭面上露出喜色，“带奴去吧！奴为你引路！”</p>

田恒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哪有你的事儿，快闪开！”</p>

蒹葭却丝毫不让：“只个男子，行走宫中岂不奇怪？带上奴吧，奴定不添乱！”</p>

她倒是会抓关键。田恒自知身材高大健硕，又蓄虬须，单独走在宫中，确实不太像是个杂役。但是带上这小婢就不同了，完全可扮作随从模样，出入自然更为方便。只是此事干系重大，若是这傻婢忙中出错，可是会误了大事。</p>

犹豫半晌，田恒才道：“带你也可，但绝不能大呼小叫，惊慌失色。若是惹来旁人怀疑，你家女郎定死无葬身之地！”</p>

蒹葭用力点了点头：“奴晓得！奴不怕！奴答应过女郎，要尽快回去救她！”</p>

那双亮晶晶的眼中，满是勇气，就如初生的牛犊。</p>

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田恒心下一横，唤蒹葭登车，一同向楚宫驶去。</p>

※※※</p>

“瞳师，大事不好，巫子被王后接走了！”仆童急的面色白，小心凑到巫瞳耳畔，压低声音道。</p>

巫瞳没有蒙眼，那双蓝瞳就像萤虫，直视前方。宽大的床榻边，咒祝声声，烟雾缭绕，犹若黄泉幽都。躺在榻上的人，面上青黑，头颅胀大，呼吸几不可闻，似也踏上了鬼路，让人不寒而栗。</p>

像是僵住一般，过了许久，巫瞳才道：“巫婢呢？”</p>

“被宫卫拿下，似要生殉。”那仆童声音哽咽，如颤抖烛炎，“连院外都站了兵士……”</p>

巫瞳忽地扭过了脸：“院外？”</p>

巫苓还未搬出去。王妃这几日天天操劳政务，哪有时间管个巫医。没她的命令，巫苓哪里都不能去。</p>

现在，她怕也只有一个“去处”了。</p>

为何要带走巫子，拿下巫婢，围住小院？只有一个原因，王妃定是现了那事。</p>

巫子难产，他竟没有剖腹取子，而是让巫苓救了那母子二人。他骗了王妃，还阻巫苓为大王诊病。</p>

王妃岂会饶他？</p>

是他，连累了巫苓。</p>

手掌微微颤抖了起来，巫瞳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懊悔。悔得五脏翻腾，肝肠寸断。他该让她随那些婢子一起走的，哪怕担上干系，哪怕即刻身殒，也该让她走的。那女子就不该待在楚宫，不该待在这污浊昏暗，不见天日的鬼域。他没能让她逃出去……</p>

“大王！”</p>

一声凄厉嚎哭，在大殿中回响，下一刻，无数哭声响起。在震耳欲聋的哭号中，巫瞳缓缓起身，向外走去。</p>

“瞳师！”那仆童牙关咯咯，追上一步，“小君有令，擅离寝宫者斩……”</p>

巫瞳却轻轻问道：“吾还能活吗？”</p>

那仆童顿时哑口。当然不能。瞳师乃鬼仆，王死则殉，魂引幽都。况且巫子都已诞生，哪有不殉之理？可是王死了啊，他不该留下了，陪伴左右吗？</p>

巫瞳却不多言，转身就走。他当然要走，他要回那小院，想尽办法，救出巫苓……宛如被鬼物附身，他踏出了大殿，在那刺目的日光中迈开脚步。</p>

※※※</p>

因有通行信物，入宫并不很难。下了车后，田恒抬着个大大藤箱，由蒹葭引路，向巫舍而去。这箱笼是事先准备的，巫苓可钻入箱中，由他抬上牛车，藏身车厢隔板之下。不过也正因抬着如此笨重的大箱，垂头勾肩，让他更像个帮小婢送货的随从。两人一前一后，亦步亦趋，竟看不出什么破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