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第一百一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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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怎会是齐侯？！”晋军大营中, 郤克满面怒火, 冲着献上“齐侯”的韩厥吼道。他可是参加过会盟的, 见过齐侯模样, 跟下方那身穿锦甲的男子截然不同！</p>

韩厥很是惶恐，哪能想到好不容易“请”来的齐侯竟然不是本人, 气急之下, 冲那锦甲者喊道：“汝是何人？”</p>

逢丑父哈哈一笑：“吾乃车右逢丑父, 寡君早已取水离去, 怕是不能见郤大夫了。”</p>

韩厥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之前下车取水的, 才是齐侯。</p>

他羞愤难忍，郤克也是大怒：“欺三军者, 罪应死！汝冒认齐侯, 欺瞒吾等, 岂能轻饶？来人！把他拖下去斩了！”</p>

身旁亲卫上前, 想要拿住逢丑父，他却挣扎着喊了起来：“从今以后再无代国君受难者, 有一人在此, 还要杀吗？”</p>

这话，别说郤克, 连诸亲卫也犹豫起来。正在此时, 帐外传来喧哗声，一名小校飞奔来报：“元帅，齐侯轻车入营, 说要寻回逢丑父……”</p>

这一句，帐中皆惊，逢丑父面露愕然之色，随后双目一红，险些落泪。</p>

郤克也是惊疑不定，叫道：“人在何处？快带吾去！”</p>

此刻，那辆载了齐侯的轻车，已驶入了晋军大营。</p>

立在车上，齐侯只觉背上冷汗淋漓，连暑热都觉不出了，入目皆是持戈握弓的晋人，个个披坚执锐，目露凶光，似乎只待一声令下，就要扑上前来。更远处，则是一辆辆驷马战车，马鸣咴咴，甲士昂然，怎么看也不像是畏惧君侯身份的模样。</p>

此来到底对是不对？就连齐侯自己，都生出了疑虑。</p>

然而驾车之人，并没有半分犹豫，轻车不紧不慢向着敌阵而去，侍立车右的国佐也高声道：“大夫逢丑父为救寡君，身陷晋垒。寡君不忍义士被戮，特向晋卿求人。”</p>

他的声音洪亮，器宇轩昂，在万军面前也不露怯色。如此雄健的御戎、车右，加之立在一旁，着诸侯服饰的男子，确实震慑住了晋军，在这辆毫无威胁的轻车前，步卒如驯顺的羔羊，分列两侧，让开了道路。</p>

他们竟然毫无损，入了晋垒？</p>

这一刻，就连齐侯也震撼莫名。也是这时，他才定下心细看四周，然而目光所及之处，人人都避开视线，不敢与其对视，就连战车上的甲士也纷纷下车，向他行礼。</p>

这才是一国之君应有的待遇。冷汗止住了，惊惧也消失不见，齐侯站的笔挺，高高仰头，又找回了当日冲在阵前的勇气和决心。他当然要寻回逢丑父，要寻回自己的声望名气！</p>

郤克走出营帐时，见到的正是这副景象。当初折辱自己的齐侯竟大摇大摆入了营垒，他立刻双目红赤，勃然大怒：“还不与吾拦下那车！”</p>

周围将士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郤克却已提剑，大步朝那轻车而去。</p>

千乘的营垒何其广大，这一隅的动静，不少人都没察觉，而御车的田恒却轻轻扯动缰绳，让轻车向着另一侧的狄人列阵驰去。</p>

晋国边患不小，累年攻伐戎狄，因此阵中也有不少附庸。比之那些果敢晋卒，狄人的阵列就没那么整齐了，兵刃陈旧，着甲的更是没有几个。见到齐侯的车驾驶来，阵中竟然起了一阵喧闹，似乎对这位大胆的君侯颇有兴趣。</p>

车上齐侯和国佐都是诧异，为何要来这边？正在此时，喧嚣由远及近，就见一队人马持着兵刃，向他们冲来。这是要来抓人？身陷敌营，如何走得脱？</p>

两人面色大变，田恒却已高声道：“寡君单车入营，只为救忠义之士！可有勇士愿随侧拱卫，拦下犯君之人？”</p>

他用的是燕语，语意豪壮，颇有侠气。狄人皆通燕语，此刻见到一国之君，竟然敢犯奇险前来救人，也是热血激荡，感同身受。他们若有此等君侯，又何必受制于人？</p>

立刻有狄人冲了上来，持刀盾立在了车前。狄人悍勇，哪甘落于人后？不多时，整支队伍团团围住了轻车，如层层壁垒，拦在了郤克面前。谁曾想还有这等变故？郤克一时也是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辆轻车调转了方向，在狄人拱卫下，出了营垒。</p>

“贼子可恨！”郤克叫道。</p>

一旁却有人道：“齐侯得人心，还请元帅慎之，不可再辱国君！”</p>

这一声，让众人齐齐称是。“伤国君有刑”，才是军礼之重，当日驱车追赶齐侯，已是大不敬，如今一国之君孤身前来，只为救忠义之士，焉能再辱？</p>

面对异口同声的劝阻，郤克也不由迟疑起来。且不说“非礼”之嫌，只躁动的狄人附庸就让人头痛。晋国虽强，收服狄人也花了不少气力，若是阵前逼反这些人，他要如何回去交差？</p>

沉默片刻，郤克终是按捺火气，命人收兵，不再追赶。</p>

那厢，在狄人护卫下，轻车出了晋垒，齐侯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方才见郤克领人前来，他还以为要被擒住呢，谁料田恒只一句话，就扭转了局面。</p>

“君上！君上无恙否？”</p>

急切的呼唤声，打断了齐侯思绪，这时他才现，晋垒之外竟然聚起了不少兵马。原来高固放心不下，还是领军守在了外面，方才察觉不妙，险些就要出击了。</p>

此刻见到齐侯安然无恙，高固喜极而泣：“君上仁义，千乘之躯甘冒奇险，下臣钦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