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第一百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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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是产盐的, 郇瑕附近就是盐池, 可即便如此, 青盐也是极为贵重的东西, 寻常士人都不一定能用起。明明是施法，却要用青盐, 还需沸水火盆, 是何用意？</p>

然而大巫已经开口, 旁人哪敢不从？郤錡立刻命人准备这几样物事。</p>

“水要一直烧, 滚沸后用陶壶盛来, 盐需多备些, 若有陶盆，也取来几个。”楚子苓吩咐过后, 就让从人把郤克扶到了靠窗的矮榻上。</p>

此处采光良好, 又避风, 动手术最合适不过。待婢女们把需要用到的东西送来后, 楚子苓走上前去，先点燃了火盆。清创缝合, 并不算太大的手术, 但是身为“大巫”，又不是急症, 必须尽量仪式化, 才能起到应有的效果。当火焰腾起时，楚子苓把带来的柏枝柏子投入火中，双目一闭, 就背诵起了医书。</p>

此刻屋中闲杂人等都已退了出去，只留下郤錡和几个健仆守在一旁，见大巫点火后往里面投入了些枯枝，就开始念念有词，便知这是请神，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p>

楚子苓却不在乎那些若有若无的窥探目光，背了大约一刻钟书，便起身走到了陶盆前，取了些青盐溶入水中。此刻水温已经降了下去，试了试温度，她端起盆走到郤克身边，用布带在伤口上方束紧止血，随后开始用盐水冲洗伤口。</p>

因为外皮溃烂，冲洗必然会感到疼痛，郤克倒是硬气，一言不，抿唇任她施为。洗干净伤处，楚子苓从怀中拿出一个竹筒，停下了背诵，正色道：“若正卿信吾，便能减缓疼痛。”</p>

说着，她拔开竹筒的塞子，黏稠的液体倾斜而出，落在了伤口表面。郤克只觉腿上一凉，心头不由紧张起来，他当然是信这大巫的，要不也不敢让她施法，只是这信赖足够吗？真能抵御钻心之痛？</p>

然而大巫已然起身，走到一旁，任婢子挽起了长袖，用绳束住，又在陶盆中倒了些什么，把手伸进去搓揉起来。</p>

她是在洗手？还是在施法？没人清楚，咒诵声不停，谁也不敢多问一句。</p>

用药液洗干净了手，楚子苓取过短刃在火盆上灼烤片刻，便走了回来。此刻涂在伤处的药应当也起效了，她轻轻吸了口，用那还滚烫的刀尖刺破了箭疮。</p>

这样的手术，用口服的麻药并不妥当，也容易出现难以控制的并症，因而她选用了外敷麻|药，方子自然是验方，只是有几味药材还没传入中国，更别说用来配药的烈酒根本不存在了。因此这个方子是加减过后的半成品，止痛效果没有预料的好，在这种“刮骨疗毒”的场合，只能减轻疼痛的烈度，但是对于被病痛这么大半年的郤克而言，应当足够了。</p>

脓液顺着刀尖涌了出来，青黄一片，说不出的恶心。楚子苓面不改色，一边背着书，一边用白麻布拭去污血，继续切除腐肉。就算刀刃不够锋利，她的动作也干脆利落，不多时就刮掉了肉里的污物，涌出鲜血来。</p>

这场面，简直让人毛骨悚然。郤錡膝行两步，一把抓住了父亲的手：“阿父，可痛的厉害？”</p>

一旁健仆也凑前了些，想要按住家主，以免他挣扎，耽搁了施法。然而郤克目瞪口呆坐在榻上，一动也没有动，腿上确实有痛楚传来，但是比起之前那种让人夜不能寐的痛楚，简直不值一提。大巫果真灵验啊！亏得他信赖大巫！</p>

“无事。”郤克握了握儿子的手，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打搅大巫施法。</p>

楚子苓并未停下手上动作，创口实在太深，感染的面积也不小，简直深可见骨，对于她而言自然不怎么轻松。等到一周腐肉全都割除，只剩下新鲜嫩肉时，下方盆中已积了不少污血。</p>

再次取来盐水冲洗，随后用药汤洗过，涂上了止血的金疮药，楚子苓这才取出金针，进行缝合。用的线是桑皮线，韧性足够，还清热解毒，也是现在能找到的最安全的缝线了，她手腕轻动，穿针引线，把那血肉模糊的皮肉缝在了一起。</p>

这场面，比刮骨还要瘆人，郤錡只看两眼就觉头晕目眩，赶忙瞧向父亲，谁料父亲面上仍旧没有太多痛苦神色，偶尔嘶嘶吸上两声，却也不像痛的厉害的样子。难道真是因为大巫神术吗？</p>

心存畏惧，屋内更是静的落针可闻。当缝合最后一针，楚子苓轻轻吁了口气，也停下了口中念叨，取了白布擦拭伤处，用带来的干净绷带包扎后，才道：“施法已毕，伤处不可沾水，不可碰触。这两日吾会待在府上，看顾一二。”</p>

虽然没有大出血，但是这种条件下做外科手术，还是有一定几率会出现感染等并症，少不得也要时时看着，配合病情服药。</p>

这可正中郤氏父子下怀，郤錡立刻说：“小子这就安排别院，大巫尽管住下，只要能治好家父之病，吾等必重谢！”</p>

楚子苓只淡淡道：“此乃君命，正卿当谢寡君才是。”</p>

要谢的何止是齐侯，还有他们自家主上晋侯。不过毕竟刚刚动过手术，也是伤了元气，在兴奋劲儿过后，郤克就觉得疲乏起来。楚子苓叮嘱他好生休息，就先告辞，前往客房，而身为齐国大夫，田巫之主的田恒，也被安排在了一处。</p>

郤家看来着实感恩戴德，她入主的院落很是宽绰，室内摆设怕是比宫中住的偏厢都胜几分。楚子苓洗净了双手，换了身新衣，才寻了田恒，开口便道：“今日之后，郤氏必信我不疑。”</p>

这样的手术，在古代是相当惊人的，而她先强调疼痛，实际操作时却又减轻痛楚，对于郤克的心理影响必然极为强烈。只要他能顺利恢复健康，自己在郤氏一脉的地位就算稳住了。</p>

田恒看着她略显疲惫的面孔，只想把人拥进怀中，可惜这里是郤府，不能让人瞧出破绽，堕了子苓的威名。压下心头念想，他道：“之后就要看庄姬会不会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