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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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二十七反射弧足长的回答令毕再遇笑了起来。</p>

他的笑容有点儿……宠溺的感觉。</p>

青二十七不明白自己是哪里逗笑了他，将头撇开：</p>

“千军万马中，于我更安全吧？想杀我的人、不想再见到我的人，大概想不到我直接脱离武林，到大宋毕将军的大军中杀敌去了。”</p>

毕再遇从日前的武林大会带走了数十豪杰，如今这些人都在他帐下，将为北伐战场效力。</p>

听见青二十七这样说，他温和地笑了：“对。可是千军万马中，也不是全然没有危险。记住了，你不要离我太远，也不要离我太近。”</p>

那么要我距离你多少，才是合适的呢？青二十七怔怔地想。</p>

“史珂琅上位，怕是预示着朝中风向终会转向他们。”毕再遇转身点上灯，“你不要想太多了，还是那句话，身体是革命的本钱。”</p>

一灯如豆，他的影子映在帐子上，显得十分高大。可是影子再大，也改变不了他瘦削疲惫的事实。</p>

青二十七躺了几天，身体才算勉强恢复。</p>

开禧二年三月二十七日这天值得纪念，不只是因为这天她终于可以下床走出大帐，还因为她有了“自己的”名字。</p>

虽然在此后的日子里，绝大部分的人都还是习惯性地叫她“青姑娘”或者“小青”，但青二十七依然很高兴有个似乎专属于她与毕再遇的名字。</p>

只有他这么叫她，而她也只愿意他这么叫她。这是她与他之间的秘密，其他人都被排除在外。</p>

当时的青二十七并不知道，两个人间的秘密，在某种时刻是甜蜜；而翻过来之后，它的另一面却是更加深刻的痛苦。</p>

这种痛苦既无人可知、也不可对人言，只能由自己慢慢咀嚼，就算再难以下咽，也得尽力吞入腹中，谁也帮不了她。</p>

开禧二年三月二十七日是个大晴天。</p>

本与毕再遇说好，他巡军早操回来后，带她去泗州城西的阴陵山转转，一吐卧床数日之闷气，但她竟兴奋得等不到他来。一早便穿戴好出了门。</p>

醉墨碧纱犹锁，春衫白纻新裁。</p>

床边放着他给她准备的衣衫，是以墨绿暗纹压边的浅碧色曲裾深衣，剪裁合身、色彩清丽。</p>

青二十七自小在汗青盟长大，穿的都是制式相同的窄袖短襦，颜色也是很暗的黛青色，何曾穿过这样的衣服？</p>

她不由浑身不自在，又有些暗暗的欢喜：她终究是个爱漂亮的小女子。</p>

这些天毕再遇为了照顾青二十七，特地从泗州请了一位姓刘的大嫂，生活起居、吃饭喝药，全由刘氏细心照料。</p>

他每天都会抽空来看看她，虽来去时间不长，她知实是给他带了不少麻烦，因为从刘嫂口中所知，她之所需，他全部过问，包括今天这身衣服，也是他挑的。</p>

刘嫂帮她穿戴时，少不得眼神言语暧昧：“毕将军对姑娘真是上心，瞧这颜色多衬你。姑娘这腰身儿，啧啧，真是多一点太多，少一点太少，正正好！”</p>

自青二十七到毕再遇军中，他的部属便对青二十七的身份大加怀疑。</p>

但凡他到青二十七的帐中，往往有人以各种借口求见，似乎想找机会看看青二十七是什么样的人，而刘嫂更是旁敲侧击了无数次。</p>

青二十七曾建议他就说他们是兄妹好了。他却回了一句：“什么兄妹不兄妹。你是我朋友，就这样。”</p>

朋友。</p>

嗯，她喜欢这样的说法。明知若有别的期待是奢求太过，但他不愿和她以兄妹相称，她很高兴。</p>

不过，与其说是朋友，不若说是半师半友。</p>

这七、八天中，青二十七一直躺着，但是她的头脑和内息却没有停下来。</p>

夜既然对她下手，汗青盟是绝对回不去了；甚至对中原武林，她也心生畏惧，世间虽大，竟无她的容身之处。</p>

青二十七挺庆幸暮成雪把她送到军中，送到毕再遇这里。</p>

无能为力，就远远离开、不要理会。</p>

她几乎开始想像下半生就随着毕再遇的大军，杀去金国杀去蒙古，永远不要回到那她已无法立足的地方。</p>

毕再遇看穿了青二十七的逃避。</p>

几天前的三月二十二日，青二十七内外伤的养复皆有起色，毕再遇来她帐中深谈时，问及她对以后有何想法。</p>

她一时无言以对。他倒也不相逼，说一切等她养好伤再说。</p>

青二十七不觉有气：“你就这么不愿意我呆在这？”</p>

“这到底是军营啊！”他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总不成老混在男人堆里。”</p>

他说的是实情，然而那表情却很让青二十七受伤。</p>

她真是不想去想以后，他不明白么？</p>

她想有个人能告诉她该往哪走她就往哪走，他不明白么？</p>

女人天生就是一种不喜欢选择的生物。</p>

于是青二十七赌气道：“你就把我当男人吧！我也把自己当男人，不就没这问题了！”</p>

毕再遇笑：“把你当男人，那以后你是要嫁呢？还是要娶呢？”</p>

“干嘛非要嫁娶！我自己可以过得很好！”</p>

“你要不嫁娶，我过得可不会好。”他的目光很奇怪，对了，那是他第一次看青二十七的那种目光，他称之为“男人看女人的目光”。</p>

青二十七心中一颤，突然惊觉自己实不该有如此反应，便回答道：“你过得好不好关我啥事，那是我的事。”</p>

他又笑：“倔女人。”</p>

青二十七不理他，转头向床里。</p>

半晌静默，听见他道：“那，有备无患。你的功夫千万别落下，无论你要走什么路，总得有防身之技。</p>

“下回可不能逆来顺受了。谁打你，你一定要打回去。就算结局都是一个死字，那也要让对方受点小伤，那才够本！”</p>

青二十七转回头看他。</p>

他用的是告诫的口气，很严肃。</p>

青二十七自小习惯被命令的口吻。就算是楚乐一之事，明明腹诽无数，也未当面反抗。</p>

她知他的教训是为她好，自然更是顺从地接受。</p>

“你既然离开汗青盟，原来用的武器不宜再用了。无论你以后要走什么路，都不适宜。”毕再遇又说，“这对你也是种保护。”</p>

是的。“青二十七”本来就是个编号而已，当青二十七这个人消失，“青二十七”将会是另外的一个人。</p>

别人退隐江湖是隐姓埋名，她退隐江湖，却是名字永存。</p>

她将以另外的身份继续活在这个世上。</p>

可即便她退出汗青盟，不再做“青二十七”，汗青盟和夜会放过她吗？</p>

为了保护自己，“青二十七”的“退隐”就应该更彻底，彻底到人们不会马上把她和过去的那个“青二十七”联系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