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履舟漪兰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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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件不太常见的重兵，把手不长，适合手握的长度，锤头却分外大，几乎有两个人头大小，形若含苞将绽的莲花，古朴之意扑面而来。盯着其上刻纹看得久了，竟会识海翻腾，有种每一根线条均含无尽深意的玄奥感觉。</p>

桌边三人齐齐变色，燕开庭这一举动是明晃晃的挑衅！</p>

然而又有哪里不对，桌子像是凭空矮了几分？三人忽地警醒，低头看时，只见檀木大桌的四脚皆插入地板数分，奇的是桌面仍保持着四平八稳，连道裂缝都没有。</p>

可见这把大锤的份量，可见大锤主人驭气控力之术的精妙。</p>

女孩子霍然抬头，瞪向燕开庭的目光极为不善。她抬手摸摸鬓角，发髻上一枚非金非玉的簪子闪过一溜青芒，显然是一件已被催动的法器。</p>

另两名青年则齐刷刷地望向大师兄，只等他一个表示，既要出手教训一下这凡人城市的井底之蛙。</p>

他们在自己门派中都是骄子，可不是能忍气的人。这一手虽显出面前的纨绔并不是废物，在他们眼中也算不得什么。</p>

为首年轻男子却不显半点愠色，反而缓缓展开一个笑容，自我介绍道：“鄙人荆州沈伯严，这是我的师弟师妹们。”</p>

片刻沉默，气氛紧绷。</p>

燕开庭面上忽然现出恍然大悟、久仰盛名、热忱得稍夸张等种种生动表情，恳切地道：“在下雍州匠府‘天工开物’燕开庭。沈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果然风姿不类凡俗。”然而口中说得热闹，只看他游移又略显茫然的眼神就知道，恐怕根本不知道沈伯严是什么人。</p>

桌边另三人一时间目瞪口呆，他们何时见过这等无赖人物，变脸如翻书，前一刻还一脸要打架的模样，这一刻就摆出要用心交结的姿态。若非眼前的大锤还嚣张地横霸了半个桌面，简直要以为刚才的挑衅是自己的幻觉了。</p>

沈伯严扫了一眼自己的师弟妹们，三人勉强收拾心情，也报出自己姓名。</p>

瘦长稳重些的是许夷山，性情活泼些的是郝凌云，那女孩儿显得颇为不情不愿，可沈伯严威重，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说什么，最后吐出萧明华三字。</p>

于是一场拔剑张弩变成了萍水相逢。</p>

对许夷山、郝凌云和萧明华三人来说，这局面急转直下得毫无缘由，实在令人窝火。</p>

其实他们没看出来，燕开庭在大锤落桌的瞬间就已气焰凝结，像是冰川上冻在半空中的瀑布。就在眼前，他也还有几分沉重没能很好地收起。</p>

别看燕开庭刚才露的那一手颇为精妙，力量和控制兼而有之。然而他自己心里十分清楚，根本不应该是这个结果。</p>

仅泰初自身重量，不说一座山峰，一栋华丽高楼是有的。在他的控力之术下，桌面不会开裂，更不会被碾碎，可若无意外，四只桌脚本该全部没入地板才是，而不是现下只插进去了几分。</p>

意外就在那年轻男子身上。</p>

可是从头到底那人并没做出什么明显动作，只很自然地调了调坐姿，肘部轻贴一下桌沿，就不动声色地化解了压下来的千钧之力。而且看起来，连他的师弟师妹们也都没有觉察。这该是何等境界？</p>

在座诸人，大多心有暗流，惟沈伯严最轻松自在。</p>

他若无其事地看了大锤片刻，道：“这就是泰初？兵器谱有云：混沌之前，元气之始，天地旋旋，裂而星开。好仙兵！”</p>

燕开庭拍拍手道：“沈兄果然很强，我不是你对手。临溪那边，我退出。”</p>

到了这个时候，燕开庭气焰已是彻底扫空，嚣张飞扬之势一去，顿时又无精打采起来，原本挺直的腰背塌了下去，坐姿重变回懒散。</p>

不得不说，他此刻的口气和作派都只有幼稚两字可以形容。即使沈伯严闻言也要呆了一呆，才意识到刚刚是被当作情敌示威了？</p>

而一旁萧明华等人又受了一次冲击，再想不到沈伯严在他们心目中是何等风光霁月的人物，居然被争风？</p>

女孩儿最忍不得，睁大眼睛，原本淡淡轻蔑之色已化为浓浓厌恶，几乎要脱口而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