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 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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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开庭坐在原地连姿势都没调整一下，只对着行大礼的方南恩抬手让了一让，道：“欲求颐养天年，也是人之常情。这分行的门面房产本就属于天工开物，固定式的器具鼎炉不可动，剩余库存无论成品还是原料方匠师可以全部带走，另赠十年年俸为养老之资。只是得请方匠师今天就把地方腾出来。”</p>

这番话出口，众人都是一呆。</p>

哪怕普通伙计请辞，东家都要问个一二，重要职司，还得挽留再三，方显主仆相得。只要不是生死大仇，做人都要面子。</p>

燕开庭倒好，一句不问，一口答应，还让人当天就走，难免显得薄情寡义。可他偏又出手大方之极，这价码给四大家族的大管事荣养都不差了。</p>

方南恩目光闪了闪，他身后的方路航早按捺不住，疾声道：“燕爷！你就是这么对匠府旧人吗？如此刻薄寡恩，就不怕其他人看了心寒？！”</p>

燕开庭只从眼角挑了他一眼，懒懒道：“我平常不管事，只记得常例，匠府大管事级的养老金是八年年俸，若你觉得亏待了，那就从我私库里再出六年年俸加罢。你刚回玉京可能不知道，匠府所有分支都是逢魔时刻守御的重要节点，方匠师既然退出天工开物，我自然得马安排人来接手。”</p>

四大家族地位崇高、金尊玉贵，同时也在玉京城防中承担重责。燕开庭的姿态咄咄逼人，但放在城镇安全御守的大义下，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p>

方路航双手紧握成拳，脸涨得通红，叫道：“我说的不是钱！”</p>

他此刻只觉得无比窝心，一口气泄不出来，分明是这纨绔任性惹事，造成与下离心，如今还要抛开主府众管事胡乱决断。可燕开庭轻飘飘一句加六年年俸，硬生生将他的正义指责扭曲成了见钱眼开。</p>

燕开庭慢吞吞地道：“可我觉得和你，除了钱没有什么好说的。”</p>

方路航一愣，还没品明白燕开庭话中意思。</p>

旁边宋梓已经看不下去了，一拍扶手道：“也好，当年方兄和天工开物定契即是兄弟我做的见证，今天解约也一事不假两手，由我一并做了吧！”</p>

这时，外面街道停着的马车里，付明轩稍稍移开嘴边的茶杯，笑出声来。</p>

他面前一方小小水镜里，投射出的正是“天工开物”分行里的景象。</p>

旁边中年管事脸色却有点沉重，道：“燕家郎君这性子……还是毛躁了些，方南恩有一手嵌丝的绝活，这么把人放走了，总是匠府的损失。等燕爷回了主府，恐怕非议又是少不了。”</p>

付明轩道：“你觉得，就算他转了性子，礼贤下士，好言安抚，要用什么条件才能留下方南恩？”</p>

中年管事闻言一怔，他是付博文得力臂膀，也是八面玲珑的人物，之前就事论事并未多想其它，此刻听了付明轩话中颇具深意，立刻若有所思起来，“您是说……”</p>

“今天这出戏，其实已经荒腔走板啦，整套戏班子都被开庭扔在城里，又怎么唱得出原来话本的味道。”付明轩笑笑道：“看下去吧，待会燕少来后，可以问问他为何如此决断。”</p>

中年管事想了想，本能地压低了一下声音，谨慎地道：“您归位后，需要重建班底，是否打算也加燕家郎君？”</p>

付明轩看了中年管事一眼，他神色自如，眼神也没什么变化，中年管事却像针扎般立刻垂噤声。</p>

付明轩道：“是父亲和你说的吗？我知道你们为我着想，不过燕开庭并非我属下，这点分界要搞清楚。”</p>

“是。”中年管事头也不敢抬地应道。</p>

话音刚落，车厢外就有了动静，车夫过来将门拉开，燕开庭带着孟尔雅跳了来。</p>

燕开庭一眼看到空中水镜，也不奇怪，随手拿过小几茶壶，嘴对着壶嘴喝了两大口，接着就“呸呸呸”吐出两片茶叶。</p>

付明轩从旁边小泥炉拿过水壶递过去，道：“牛嚼牡丹，茶是用来品的，要喝水，这里有的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