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一五 雨时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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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河之上，沈伯严立定于画舫船舷之上，遥望着远方，探虚真人正从后方，缓慢向他走来，然后立定于他的身旁，目光同样看向了远处的粼粼河面。</p>

“若清的死法，有点太残忍了.....”探虚真人缓缓道。</p>

“若是不这样，又何以平息怒火呢？”沈伯严回道。</p>

“也是你，告诉仙君的？”</p>

沈伯严点了点头，道：“我想仙君他有必要知道。”沈伯严神情淡然，补上了一句：“仙君洞察通明，我们是瞒不住的。”</p>

探虚真人长叹一口气，沈容照说的却是事实，他们是瞒不住的。仙君的神通遍布，只要他们见到了夏平生，不出多久仙君便会知道，还不如就先行禀报。</p>

毕竟两人，都是仙君身边之人，仙君想要什么，两人自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p>

不久之后，暗红色漩涡的事情被其余门派人相继发现，人们都开始意识到，秘境的通道正在向他们缓缓打开，只是如今通道仍是呈现出一个不稳定的状态，就是连顶级真人，都不敢贸然进去。</p>

玉京城内，也是异象频出。街道上莫名其妙出现绿色光晕，里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不久之后便又消失；天空之上，突然一只巨眼一般的东西，仿佛在俯视着众生；有些损坏了的房子里面涌动着来自另一空间的暗流，路过的人若不小心的话极有可能被吸进去。</p>

令人意外的是，燕府祠堂废墟之上也呈现出的红色漩涡来，这红色漩涡竟然和荒野之上的有些相似，只不过范围小上许多，颜色也淡上许多，牵引力弱的不仔细感知都不会发现。</p>

但是很明显，这也是一个进入秘境的空间通道。</p>

通道既现，各大门派们也加紧了自己的步伐。白秋亭又去燕府找过燕开庭几次，但每次都被燕开庭以身体为由而拒绝了，燕府有一个夏总管坐镇，白秋亭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也不敢轻举妄动。</p>

至于一直觊觎着燕开庭的火种的花神殿向瑶等人，因为夏平生一次又一次的震慑，使他们也不得不暂时放弃，况且，目前明显上元会门和诸生门都在争抢燕府以及天工开物，别说花神殿这种雍州地界的小势力，就是连之前一直打着歪主意的多宝阁，都要退让三分。</p>

秘境小通道一次又一次显现，就连一直未曾出现过的星极门，也渐渐浮上水面。令人惊讶的是，星极门已经在暗里收拢了大部分当地小势力，而这些小势力也是明面上看不出，背地里且活动频繁的组织体，也不知道星极门是采用了何种方法来收拢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避人耳目潜藏在玉京城这么长时间，人们只是对星极门的看法，又有了一次改观。</p>

这样看来，四大门派手中的筹码已是相当，只是燕府这块肥鱼，还摆在他们面前，谁要是吃到了，谁就能一跃成为四门之最。</p>

是以，就连星极门的人都开始来拜访燕开庭了。</p>

前来的当然是他们的首座弟子，一身淡色绛紫长衫，腰佩玄铁雕花长剑，乌发飘飘，剑眉星目，典型的门派弟子打扮，比起其余三派的首座弟子，气质上稍显普通了起来，看起来年纪和付明轩相仿，但是一双似乎蕴藏星辰大海的眸子，则是让人不得不注意到他。</p>

燕开庭在议事厅接待了这位首座弟子，他耷拉着眼睛，懒洋洋地望着他，恨不得他赶快把话说完赶快走，别耽误燕开庭的时间。</p>

虽然燕开庭态度不佳，但是这位男子并不恼，向着燕开庭拱手，道：“在下望岐渊，乃星极门第四十三代首座弟子，再次跟燕主有礼了。”</p>

虽然燕开庭并不想跟这为什么星极门首座过多言语，但是基本的礼仪还是行到了，回礼之后，燕开庭便道：“也不知望上师前来燕府有什么要事？若是和其余那些一样，那也就别怪燕某无礼，就请望上师请回吧。”</p>

望岐渊只是轻笑几声，问道：“哦？那其余人的目的是什么？燕主还未听在下说上几句，就已经猜出了吗？”</p>

燕开庭心里冷笑几声，想到这个望岐渊还真是在跟自己装傻，便道：“哦！那望上师便说上一说，您此次前来，有什么不同？”</p>

“当然不同，”望岐渊直直望着燕开庭，道：“旁人都是为了你这燕府和天工开物而来，而我星极门，却是为了燕主而来。”</p>

燕开庭神色微微一怔，随即又恢复原先那副惫懒模样，道：“哦？是吗？想不到我这样的一个纨绔，居然还入星极门的眼，星极门又是想要我的什么呢？”</p>

望岐渊也是一笑，望了一眼燕开庭，只见他虽是佯装出一副惫懒神情，但是眼里的精光，是怎样都掩饰不了的。</p>

“燕主何须自谦，谁人不知你在十五岁结合神兵泰初锤，一举步入到上师境，这等修为，在散修当中，也是极为罕见。”</p>

“那望上师的意思是？”</p>

“燕主何不入我星极门呢？”望岐渊直直盯着燕开庭的眼睛，只要里面有一丝心动的神情，那么望岐渊便是有机可乘。</p>

燕开庭虽然是对这提议微微一惊，但是当即又大笑起来，捂着肚子大笑丝毫不顾及形象，下方的望岐渊脸上虽是一抹笑容，内心却早就是不耐烦起来。</p>

“难不成望上师以为，我还需要进什么门派，你是把我们燕府夏总管放在哪里了！”</p>

燕开庭站起身来，道：“我有夏师，门派于我，已是无用，还请望上师请回吧。'</p>

说完，燕开庭便如一阵清风一般，飘出了议事厅。</p>

对于这种弯弯拐拐打着燕府和天工开物主意的招数，燕开庭是要比那个望岐渊还要不耐烦一些。</p>

离开议事厅之后，燕开庭径直来到了付府，他也不去找付明轩，只是站在雾苓院前来回晃悠着，心想自己那甚为烦恼的心绪，也只有能见一见谢无想才能安抚了。</p>

燕开庭望着雾苓院，只见院子三周院墙都升起着一道无形屏障，透过这层无形屏障看过去，里面的景物都是扭曲着，模糊不清，也不听见任何声音。</p>

就在燕开庭望着院子里兀自出神时，院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p>

谢无想！</p>

燕开庭内心里一阵惊呼，惊叹自己竟是有这等好运气，本来不抱希望，却真的见到了谢无想！</p>

谢无想仍旧是一袭青衫外罩着层白纱，脚步轻盈，从院里走来，刚出院门，就看见燕开庭一脸痴痴的模样站在自己面前。</p>

“无.....无想仙子...”燕开庭赶忙缓过神来，向谢无想行了一礼。</p>

谢无想眼神飘过燕开庭，向他微微颔首，便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p>

“无想仙子，无想仙子！”燕开庭赶忙跟上前去，笑脸道：“也不知道无想仙子要去哪里，就让我来陪你走一段可好？”</p>

谢无想立定，清冷犹如寒冰一般的眼神就落在了燕开庭的身上，燕开庭不禁打了个冷噤，顿时就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p>

“怎么？还要跟来吗？”谢无想冷哼一声，就朝前走去，燕开庭留在原地，看着谢无想远去的身影，却是迈不动步子来。</p>

不是燕开庭不敢迈出步子追上去，而是他真的是完完全全被定在了原地，怎么都动不了，连话都说不出来。</p>

燕开庭不断运起体内真气，想要挣脱这种无形的禁锢，可是无论燕开庭怎么用力，他却是越发被能动起来，直到半柱香之后，燕开庭才感到身上蓦地一松，整个人就像重新获取了自由一般，能说能动了。</p>

呼.....燕开庭长出一口气，心想谢无想那一眼真是厉害，活生生的把自己困在这里这么长时间。</p>

“哈哈！”后面传来了一阵轻笑，燕开庭转身看去，只见到付明轩站在身后，饶有兴趣地看着一切。</p>

“你都看见了？”燕开庭脸现尴尬，挠了挠头傻笑。</p>

付明轩点了点头，走到燕开庭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道：“叫你别来这雾苓院瞎转悠，谢无想岂是寻常女子？”</p>

燕开庭悻悻地点了点头，近几日心情实在烦闷，他总觉得自己见一见谢无想心情或许会好些。</p>

“听说星极门的望岐渊去找你了？”一边走，付明轩问道。</p>

燕开庭点了点头，望向付明轩，道：“你们这几个门派互相盯的也是紧，望岐渊才走不到片刻，恐怕你们都已经知道了。”</p>

付明轩哈哈笑了两声，道：“当然！不过那么望岐渊跟你说些什么了？他这个人城府颇深，还是要小心为妙。你看着星极门看似毫无动静，实际上已经潜伏已久，望岐渊在里面可是领头人物。”</p>

燕开庭笑道：“还能说什么？！不就是打着我燕府和天工开物的主意，说什么要收我进门内做弟子，哈哈哈！”</p>

听到这里，付明轩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停了下来。</p>

燕开庭一脸不解地转身，望着付明轩问：“怎么了？”</p>

“你答应了吗？”付明轩直直望向燕开庭。</p>

燕开庭摆了摆手，道：“谁搭理他们？！我有夏师，还需要进什么星极门么？！哈哈哈！”</p>

“若我说，想要你过来.....小有门呢？”</p>

付明轩眼神坚毅而诚恳，直直迎上了燕开庭的惊讶目光，这么长时间，他终于将这句话说了出来，他继续道：</p>

“不要燕府，不要天工开物，我只要你....随我一起，于小有门，也好过，你在这里做上一个傀儡！”</p>

“我还有夏师.....”燕开庭嗫嚅道。</p>

“夏师？！你能一辈子依靠夏师么？！要是仙君来了怎么办？！”付明轩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动怒。</p>

燕开庭这几天来一直回避的问题，就这样被付明轩撕开来呈现在自己面前。</p>

燕开庭低下了头，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如今形势之下，燕府和天工开物何去何从，自己何去何从，都是他一直躲避的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想回答。</p>

付明轩就这样静静看着他，突然之间，一片阴影将两人罩在了其间。大约是云遮住了太阳吧.....燕开庭心想。</p>

一片厚厚的积云，就这样出现玉京城的上方。洁白，浓郁，似乎还透着隐隐光华，缓缓地从远处飞来，停立在玉京城的上方。一时之间，几乎全城内的人，无论是修道人士，还是寻常百姓，在内心之中，都感到了一阵隐隐的震撼。人们纷纷涌上街头，望着天上那团开始普通却深知不凡的的积云，议论之声响彻全城。</p>

“这....这是秘境将开的显现么？”</p>

“不，未必，我记得一本古籍上曾说，君位显灵，大约是这种规模吧.....”</p>

“这云也太大了一些！！我看足有整个玉京城这么大！若是君位的话，那么便是.....”</p>

此人话还未说完，嘴巴就被人捂住，一人道：“不可多话，不可多话啊！”</p>

黑水河之上，站在船舷上的沈伯严和探虚真人望着那团积云，沈伯严眉头紧皱，而探虚真人则是深深叹息了一声，转身便向厢房内走去。</p>

“罢了，罢了！”探虚真人挥了挥衣袖，也不再回头。</p>

燕府雪域院内，夏平生手中的一杯茶盏，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他走出木屋外，站定在雪原之中，朝着天空望了一望，微微叹息了一声。</p>

该来的总归是来了，他苦笑几分，整个人便是冲天而起，向那团积云冲去，直到深深扎入到积云之中。</p>

而在众人眼里，只是一点耀眼白光，以不可匹敌之势，从燕府内高高升起，冲向了积云之中。</p>

“夏师......”燕开庭嘴里喃喃道。观察积云片刻，付明轩就对他说，可能是仙君莅临于此。</p>

“仙君....仙君.....”就在燕开庭还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时，就只见夏师从府内高高升起，直奔苍穹。</p>

苍穹之上，一袭白衣，闪耀着旭日之光华的厌离君缓缓睁开了眼睛，在他身下的那层积云，出现了一阵又一阵的波动，砰地一声，从下方缓缓升起一道身影来。</p>

素衣，白发，这些年来一直惦记的那双眸子，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p>

“师兄....”厌离君望向夏平生，淡如水的眸子里现出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来。</p>

夏平生静静地看着他，看向这位天地间的君者，眼神温柔，荡漾着久违的暖意。</p>

“你的头发白了....”厌离君轻声说，一道清风将夏平生的一缕白发轻轻扶起，好似一双温柔至极的手，轻轻抚摸着。</p>

“年纪大了，也是必然。”夏平生微微垂下眼眸，细细感受着那道温柔和风。“可你依旧没变，还是那样年轻.....”</p>

“那又如何呢？身为君者，外部时间就像停止了一般，不再带走我的容颜，可是内里，却在疯狂流失.......师兄，我也老了.....”厌离君似是苦笑一般，一只手轻轻捂住了胸口。</p>

“计玉去世了....”夏平生缓道。</p>

“我从不关心她.....”厌离君迎上了夏平生的眼睛，道：“虽说我们一行四人，可对我来说，只有两人。”</p>

夏平生微微一笑，笑容之间多了些怀旧，多了几分苦涩，只听他道：“我也是....”</p>

厌离君神情一怔，就知道夏平生所说的另一人并不是自己，而自己心中的另一人，却始终是他。这么些年了，他似乎一直耿耿于怀。</p>

“我恨她，她带走了你。”厌离君淡淡道，垂下眼眸，神情温柔至极。</p>

夏平生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你又何必纠结呢？若没有计玉，我也一样会选择离开。”</p>

“为什么！”厌离君忽地站立起来，化为一道虚影便站在了夏平生的面前，两人间的距离，也不过咫尺而已。方才还是神淡如水的厌离君，此时脸上微微愠怒，直直盯着夏平生。</p>

“厌离.....你还不明白吗？”夏平生直直迎上了他的目光。“你的劫是我，我又如何能在你身边，继续待下去？”</p>

厌离君道：“若是因为你的离去，我放可有长进，那么我宁愿永远留在原地。”</p>

一字一句，字字铿锵，厌离君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坚毅，只听他随之而来浑厚的声音响彻云霄，道：“师兄，跟我回去吧.....”</p>

“跟我回去吧....”这句话，厌离君这些年来，最为期盼想要说的这句话，就是“跟我回去吧......”</p>

夏平生恍若宣判一般，坚决地摇了摇头，“不回。”</p>

“不回.....”厌离君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身影疏忽移动到百尺之外。“师兄不回么？那厌离便亲自带你回！”</p>

说完，顿时积云汹涌地翻滚起来，犹如滔天之势，将两人裹挟其中。在城中的人眼里，此时的积云好似一团漂浮在天上的浪潮，滚滚而来有滚滚而去，电闪雷鸣之间，豆大的雨点啪啪啦啦就掉了下来。</p>

人们纷纷跑到躲雨的地方，但目光始终不离天上那团积云。人们都知道，在云层之上，一定爆发着一场天位间的战争。可就在这时，城中顿时响起一片尖叫声与惊呼声，只见原先那些由于秘境即将开启而显现的异象，此时犹如花开春时一般，全部一起涌现出来。</p>

一时之间，城中纷纷炸开了锅。燕开庭和付明轩还有一些不少门派高人均是飞向半空，一边留意着天上战斗，一边又细看着地面异象。</p>

燕府内，街道外，半空中，破旧房屋内，甚至人群当中，都纷纷涌现出了类似于空间通道一般的异象，从空间通道里面涌出来的力量，牵扯着人群，叫人不知怎么是好，只能远远避开，而异象遍布，却又不知能够退让到哪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