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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多头,要把盼儿与芷子的纠葛说清,还有一个角色再也不能不作交代。</p>
且说平江行在,那儿正有南嘉王朝新晋的北线使持节萧综暂驻。</p>
偌大一个房间,没有一件家具,硬木地板上全是沙子,这是专门为他铺的。而且不是一般的河沙,河沙太过细腻,简直跟泥一样柔软熨帖,根本满足不了要求。</p>
那是专门派人从鄞州挖来的海砂,这种海砂都是岩石的碎粒,粗粝无比,而且预先筛过,不留一点石粉。每一脚踩上去,都会疼痛不止,还会出血,宛如在无数刀尖上行走。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新鲜的脚印,用血印在沙子上。</p>
沙子早已饱吸血气,都染成了酱紫色,然而新的血印,则因为湿润而在昏暗的烛火下闪着幽幽的光,仿佛在挑战,也是最好的激励。脚底有的已经结茧,更多则是新肉,一刺一扎,虽然疼痛,但也快乐,更能让人灵台清明。</p>
每晚睡前走一个时辰,不管睡得多晚,每天起床走一个时辰,不管起得多早。坚持不懈,雷打不动。然而即便是睡眠,也是在这沙上。古越勾践卧薪尝胆,要的正是这种体验,只可惜自己不想也不能依样画葫芦,未免太过于着之形迹,让人一目了然。</p>
这个习惯始于八年前,那前一天正好是他的生辰。</p>
难忘之夜,已在生母的玉寿宫里摆下了一桌庆生之筵,母子两人,总以为那人肯定能一如既往地出现,还算他的次子,众多皇子中他最喜欢的一个。</p>
等到将交子时,还是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往探的内侍来报,皇上已在便殿歇了,压根儿就没想到正有人在眼巴巴地等他,还有一桌早已凉了的酒筵。</p>
如此失约,终于让人爆发了。</p>
那年母亲一直郁郁寡欢,开始他还不以为然。因为半年前,他亲眼目睹了皇上出家的整个过程,当时只觉得好玩,后来才意识到那幕确实不是儿戏。当大臣们用真金白银把皇上赎回之后,人家真的开始按照一个比丘戒的要求来约束自己,甚至还增订了不少新的戒条,身体力行,真正从自己做起。</p>
尤其皇上自求清心寡欲,更是让人钦仰不已。他自己虽然还十三周岁不满,但也早知人事,母亲失宠,他能理解。皇上纵然出于信仰,壮年即能跳出凡尘,绝欲以律,然后后宫三千绝不可能一同出家,失落幽怨自是难免。母亲徐娘未老,虽也念佛,毕竟宫中冷寂难耐,有嗔有怨,也是情有可原。</p>
但当母亲告诉他秘密之后,他才恍然大悟。</p>
原来一切都有渊源,同时也印证了他多年一直困惑的一个问题。不明底细的人,总评价自己冷漠孤僻,不近人情,然而又有谁真正了解他的内心呢?</p>
早在孩提时代,他与众皇子以及众姊妹嬉闹,总有人会不期而至,阻止他跟人家过分亲热。也许只是一位宫女,甚至只是一位太监,他们总会在自己的小主人耳边窃窃私语,本还跟他玩得热火朝天的小伙伴们立刻变脸。仿佛他已染上瘟疫,一个个避之而唯恐不及。久而久之,他也不得不退避三舍。</p>
原来皇上将其母纳入宫中,仅仅七个月就生下了他。不足十月,必然受到猜疑乃至诟病。关键母亲早在当今皇帝受禅之前就与他有染,而且还曾是他的宫中内应。同时废帝萧宝卷也没让她闲着,她又为宝卷引荐了一位美人。那位傅姓美人很快成了宝卷的至宠,而且少年皇帝尤其热衷一床多好。</p>
在他出生后,母亲一时还吃不准究竟是谁的龙种。当今皇上倒也从没起疑,也许那不过是他偷尝禁果中的一枚而已。机缘巧合,他只想让他修成正果。再说他与母亲关系的肇始部分只能是带进棺材的秘密,不能宣之于人。</p>
好在他的长相越来越像乃母,也不那么容易惹人起疑。别人即便要想攻讦,也只能拿他不足月出生一事来作影射,最多风言风语,终究不敢直接指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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