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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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文琳闻言又想起二房本也有一位姨娘，没有所出，一直在后院，从未露面过，听说原来还是陶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转过神来道：“再从库房里挑一些花胶交给邓婆子吧，那一百文也让她收着，不必声张，就当赏她全了我们三姑娘的脸面了。“</p>

陶二奶奶黄氏哄睡了才三岁的陶文杭，刚走进东小院就听见一阵时而呢喃时而清越的琴声，露了笑来，守门的小丫鬟正抄着袖子在太阳底下晒暖，看到黄氏忙上前行礼，却被示意禁声。</p>

东小院正房五间，打通中间三房又用两道花格月亮门分成寝室，客厅和书房。现在日头尚好，都半开了门窗通气，正厅中央摆放着红木梅花案，案上又摆着一只青釉通透的玉壶春瓶，插着梅花，嫩红的花朵儿映衬着碧莹莹的春瓶，冷香清幽，暗萦纡室，寝室的温香华美，书房端静优雅，客厅有说不尽的奢贵富丽，紫檀木的雕花镂空落地灯架，上悬着绢纱八角宫灯，磨石的地面上是大红色莲花纹毡毯一直铺到鎏金的罗汉床下，再配着一阵阵抑扬顿挫的琴音，说是神仙府邸并不为过。</p>

只是黄氏本以为在抚琴的女儿却斜靠在床几上，双手平摊在腿上，还垫了块白绸帕，丫鬟红裳半跪在脚踏旁，拿着小刷子正为她细描慢绘，十指纤纤，粉嫩的指甲已涂满蔻油，香案袅袅中正抚琴的却是女儿的闺中密友庄秀，再看到大丫鬟青禾端着果盘站立在一旁，陶文姜不时偏头从她手里衔果子吃，或是眯眼听一段古琴，悠然自得中惬意万分。</p>

这若是个儿子，黄氏就要拿这纨绔做派的滚刀肉当场祭一祭家法了，压了火气冷声道：“你今天的功课可是完成了？“</p>

陶文姜一惊，还不及反应，丫鬟们已纷纷上前请安，庄秀也起身相迎，含笑行礼：“姨母。“</p>

黄氏看到庄秀，脸色方好了些，见庄秀伸手来扶，便顺着她坐到了罗汉床上。庄秀的母亲和黄氏情同姐妹，所以才会在家族生变后被托付给黄氏，数年来与陶文姜起居一处，黄氏亦待她犹如亲子，相较于陶文姜，庄秀端静懂礼却不拘谨，黄氏尤其喜爱。</p>

有了庄秀在前，黄氏总算不再俏面含霜，陶文姜暗自松了一口气，吩咐青禾沏茶，巧笑倩然：“原觉得井水沉涩，我院中那口井却甘甜冷冽，母亲品品，可配得上这普洱？”</p>

黄氏嗔怪得瞪了瞪，终还是抬起茶盏，低头小饮了一口，点点头。</p>

庄秀道：“江南不见雪点，今春我们又入京晚了，不然若像书中一样，早早收集了冷梅上的雪花，也好烹茶。”</p>

陶文姜因着才抹了蔻油，高举着双手靠着黄氏坐了，得意道：“听说京城的玉泉山，泉水清透甘美，不知与杭州的虎跃泉相比如何，待天暖了些，我们去玉泉山取水如何？“</p>

一句正中黄氏恨事，她沉声道：“新年还没折腾够，你倒是想到了以后，这一月来不见你读书写字，也不见你拈针拿线，功课早就荒怠了！”</p>

陶文姜也不惧她：“今儿个大姐姐还要我和她一起跟着高大家念书呢。“</p>

黄氏果然眉头一皱道：“哪来的什么高大家？”</p>

庄秀闻言也挑了挑眉，听青禾回道：“奴婢听大厨房的邓婆子说，高大家年少时是柔燕公主的陪读，本来出宫嫁人，随着丈夫外放了，几年后丈夫病死在任上，她带着个女儿回了京城，娘家早已中落，不得安身。托了柔燕公主伴读的身份，又写了一手好馆陶，渐渐的便教导京中闺阁的功课，去年底辞了工，说是要帮女儿女婿掌家，却不知怎的就又回来了......”</p>

黄氏沉思了下道：“柔燕公主我倒还有印象，身体很是娇弱，时不时就要卧床静养，却还是不知高大家是哪里来的陪读了。”又回神对陶文姜道：“你从未与大姐姐她们一处读书，大家进程不一，还是摸清了底细才好一起授课。”</p>

陶文姜心中暗喜，对黄氏此举早就了然，母亲自然不会让她跟着所谓的高大家读书，如此以来倒又是有很长一段时间的逍遥日子可过。</p>

黄氏不理陶文姜的小心思，只对青禾道：“你很好，姑娘身边的事物且精心点，一草一木要打听清楚，以后亦当如此。”</p>

另一个大丫鬟红裳看气氛正好，便拿出准备好的衣衫首饰请黄氏掌眼，陶文姜见是一件粉色的莲枝纹蝙蝠袖短袄和桃红色的镶金边襦裙，便道：”袄子留着，襦裙换一套素色的来，看着姹紫嫣红的。“</p>

黄氏却觉还好，道：“虽还是冬日里，可这颜色也不突兀，你外公喜欢你穿得鲜亮娇艳呢。”</p>

庄秀想了想道：“我记得年前有一件柳黄色的月华裙还未上身，十幅的裙摆都用彩线绣了花边，做工细腻，正配粉色的袄子。”</p>

红裳忙点头道：“五爷过年送姑娘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奴婢打好了络子，正好来压裙角。”又翻出一件锦缎斗篷来请黄氏看，道：“京城这时候还冷着，不若再准备一个暖手炉回来路上好用。”</p>

黄氏捻了下斗篷，对红裳道：“说的很是，让婆子们在马车里也放上炭炉，这一去一回也要一个多时辰，路上可别着凉。”</p>

红裳应声，又端上首饰请黄氏过目，黄氏正欲挑拣了一支赤金嵌宝的华盛细看，听到门口有小丫鬟通报：“四姑娘来了。”</p>

话音刚落，一个小姑娘已快步走进房内，正是陶家三房的女孩陶文瑜，她肤色微黑些，鼻翼挺直，双目有神颇有些少女少见的英气，身上却还穿着过年的大红通袖袄，头上也素净，只有一两只素金的发簪。</p>

陶文瑜刚进门就看到有小丫鬟捧着锦衣绣裙，珍宝首饰满当当的铺了一层，不知道二伯娘要带着二姐姐又要去会哪家的高门贵阀，再想到还缠绵在病榻的母亲，三房整个年关都颇有些凄风苦雨，又哪有心情带她出门会客。</p>

黄氏看她脸色便觉不像是寻常走动，招手让小丫鬟们搬了太师椅，又放了厚厚的锦垫，请她安坐，才柔声问道：“你母亲这几日可好？”</p>

话音未落，陶文瑜就红了眼眶，拧了拧手上的帕子，道：“今天正是为了母亲的病才来叨扰二伯娘的。”</p>

黄氏哎呀一声，问道：“不是唤了胡郎中来医治？”</p>

陶文瑜忙回道：“多亏了伯娘的名帖，胡郎中前日就来了，说母亲吃了这半年的药积攒了药毒在脾胃，不能再下猛药，便开了一些药膳方子......”</p>

黄氏道：“胡郎中杏林一道不逊色于宫中太医，既然是他开的药膳，想必你母亲好好调养不日便能痊愈。“</p>

陶文瑜闻言面有难色道：“药膳中需要花胶和老山参，花胶倒不算难寻，只是上了年头的山参却不易得，若拿新参又怕减了药效，反浪费了药材......”</p>

黄氏松了一口气道：“我道是什么了不得的，你这丫头在伯娘这里也学会吞吞吐吐，我这里还有一颗五十年的山参就先给你母亲拿去，可还使得？”</p>

陶文瑜喜出望外，慌忙道:”三十年的就已使得.”说着便起身行大礼。</p>

黄氏忙让身边的丫鬟扶起道：“不过是一味药材，哪里值当如此，你母亲也唤我一声二嫂呢。”</p>

陶文瑜避开丫鬟道“伯娘当受我一拜，若没有伯娘关照，莫要说药材，也请不来休馆的胡郎中。“</p>

说话间宝珠已取来锦盒，黄氏亲交到陶文瑜手上，又让小丫鬟送了她出去。</p>

黄氏回转身扫到端坐在塌上，滴溜溜转着一双大眼的陶文姜，拿手指虚点了她道：“你京中的这两个姐妹，端庄稳重有之，玲珑剔透有之，就只你成日混世不成器！”骂了女儿后心里也郁郁，陶文姜做事随性，既没有陶文琳的耐性也没有陶文瑜的韧性，怕还得找个夫君老实，人口简单的人家。</p>

武安侯府</p>

朱漆雕花小香案上罗列着各色锦缎。</p>

华老夫人看了眼描红拜帖，将它扔到童妈妈怀里，没好声气道：“成何体统！”</p>

童妈妈讪讪的打开了拜帖，看了眼，也觉尴尬：“好歹也是亲王之女，怎的这样没廉耻，都成了亲还这样隔山差五的上门。”</p>

华老夫人冷笑道：“这还是托了探望我的名头，还算顾着脸面呢，若有一条连这层遮羞布都不要了，那才好看呢。侯爷怎么说的？”</p>

童妈妈道：“侯爷的性子您还不知道，顾着往年那些好处，向来不冷着她。”</p>

华老夫人想想就觉得怄气，拍着桌子道：“还是他贪恋女色，没个把持的缘故，我听说后院那个巴巴去献手炉，送到二门外才算完，这妻不妻，妾不妾的让下人们都难做！”</p>

童妈妈却要为华明澜开脱：“侯爷龙凤人才本就招惹人，现在又位高权重，哪个看着不眼馋，我看还是屋里缺了正头娘子，这股子邪风才压也压不住！”</p>

华老夫人点点头，又发起愁来，京中哪家姑娘门第堪配，又能收服得住玉面阎罗华明澜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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