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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昭本无心赏舞,又累了一日神思恍惚,忽听风声有异,眨眼间银铃已至眼前,正欲避开,只见一双银筷稳稳地夹住了银铃,被那蛮横的冲劲震得嗡嗡作响。她转脸一看,见是嵇涵,不禁面露错愕。嵇涵眉间愠怒,目若寒霜,怒火似要破衣而出。他冷冷地盯着舞娘道:“贱婢贼胆包天,竟敢当庭行刺,若吐出你幕后主使,本王留你全尸。”舞娘媚色不改道:“珲王真会说笑,奴婢贱命一条,自然是活着要紧,要全尸作甚。”话音未落,翻手将另一枚银铃朝赫连昭打来。赫连昭侧身避过,嵇涵面色凝霜,朝那舞娘扑了过来。
舞娘冷笑一声,反身一拧,锦带一头反绞住银筷,另一头便朝嵇涵脖子上绞来。嵇涵躲闪不及,被那舞娘紧紧勒住,他猛力后压,直撞着二人紧贴在地上。舞娘发出一声闷哼,嵇涵趁机伸出右掌死命扯住脖颈间的锦带,刚欲挣脱,但见舞娘右手微动,一柄短匕挟着凌厉的寒光朝自己下腹戳来。嵇涵一惊,见避无可避,索性运气于下腹,准备硬挨。却听“当啷”一声响,那匕首直直地刺在一根银筷上。嵇涵见赫连昭用筷子挡住了那锋刃,欣然一笑,翻身挣开那舞娘。他见赫连昭发丝间簪着一枝陪嫁的白玉桃花喜字簪,想也没想,立即用两指夹住发簪,挥臂飞出。玉簪破空发出猎猎风声,如一柄银枪直扎舞娘胸口。那舞娘胸前舞衣登时一片血红,瘫倒在地,半晌仍未动弹。禁军早已在嵇偊周围护得水泄不通,其余人等也将剩余的舞娘、乐师纷纷拿下,殿内骚动渐息。
嵇涵对赫连昭笑道:“糟蹋了你的东西,回头向你赔罪。”言毕起身去查看刺客。他在舞娘身边蹲下,查探一番,见其鼻息全无、脉搏已停,冷哼一声,刚要起身,却见舞娘喉头耸动,有物欲出。嵇涵突临生死,已来不及避开,面色倏地大变,忽见一道银光闪过,又是一支银筷穿过那舞娘的喉咙,将她死死地钉在地上。汩汩黑血涌出,舞娘登时气绝。
赫连昭见一个颀长巍峨的身影从她身旁缓步向嵇涵走去,玄服上银线飞出惊涛拍岸,而他正踏浪而行。他径直走到那舞娘伏地处,查看了番死状,转而对嵇涵道:“蜡丸已破,自食恶果。”嵇涵朝他点点头道:“璟王目光如炬、身手了得,容润自愧不如。”璟王摆摆手并不答话,转身向自己的席间走去。赫连昭这才看清他的面容,便是清明那日最东首的男子。她的内心突然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想法,古人形容嵇康“龙章凤姿,天质自然”,风姿脱俗未曾可见,但她总觉得用来形容眼前这人却再贴切不过。嵇源似乎瞧破她在看自己,余光轻轻扫过她脸庞,风华内敛,含威不露,隐有笑意。赫连昭慌忙收回目光,正襟危坐。
经此变故,众人均惴惴不安,兴致寡然。嵇偊见局势已稳,命护卫稍稍散开,怒道:“今琛王、珲王大喜之日,竟有刺客潜伏入宫,当庭行刺,竟致珲王险些遇难!寡人御前之人,端的当得好差事!”禁军别将元承恩立刻跪倒请罪、叩首不起,琛王嵇汐见状道:“刺客狡诈,防不胜防。孩儿与容润大婚,殿内不准见兵器,元将军反应不及往日迅速,实属事出有因。所幸今日无人伤亡,还请殿下从轻发落。”嵇偊白了嵇汐一眼,嵇涵见状,忙附议道:“殿下受到惊吓,本应重责禁军。但如今贱婢虽毙,难保其余党犹存。眼下还需禁军彻查内外、守卫宫城,恳请殿下赐元将军一个恩典,允其戴罪立功。如若仍怠慢渎职,再数罪并罚不迟。”他见嵇偊面色稍解,补充道,“毕竟今日是大王兄与侄儿的大喜之日,殿下还需再饮几杯喜酒,吉时莫待。”嵇偊闻言,开颜笑道:“好!看在容润的面子上,先将一干人等收监,元承恩彻查此事,三日内复命。众卿回座,夜未央,杯莫停!”嵇偊既出此言,众人纷纷按下心中的忐忑,金戈殿复现灯火通明,歌舞不休。赫连昭垂首安坐,望着大殿内未干的血渍,洞若观火。
是夜更深露重,秋月凝霜,珲王府处处人头攒动、明烛朗照。赫连昭静坐在婚房中等着嵇涵,眼前不禁又浮现出金戈殿中的一幕幕,只觉一股危险的气息渐渐攀上身来。她的脑海里回忆着十七年来的日子,襁褓之中,双亲殉难,幸得四叔夜奔千里方虎口脱险。幼学之年,得师父舍命救护,大难不死。而数月之前,也是亏得嵇涵出手搭救方逃出生天。她原本以为,离了重熙尚可喘上几口气,可惜仇人来得比她想得还快。下一次是哪一天?她还会不会这么幸运?从前她有师父、有整个襄侯府护着她,而今还有谁呢?她蓦地想起了嵇涵,那双为她夹住暗器的手又似跳到了眼前,她的心间一暖,几乎要漾出一个笑来。
“吱呀”一声,屋门此刻被推开了。赫连昭等了片刻,见来人并未靠近,心中纳闷,犹豫着要不要迎上前去。她抬起头循声一望,见嵇涵也正望着她,那目光是如此冷静,若不是他身上的吉服着实红得刺眼,她简直要怀疑是不是认错了人。她想起金戈殿上嵇涵与嵇汐间不可言说的结党,以及他们与嵇源之间一触即发的暗涌,心猛地凉了。眼前这人,竟不是她的依靠。
正思绪万千时,忽闻杂佩璆然,赫连昭抬眼一看,见嵇涵已走到面前。她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了下摆,一动不动地承接着嵇涵的目光。二人对视了许久,嵇涵忽地一笑,只用那灼热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似正将她鬓间的钗钿一枝一枝地卸下,再将她身上的礼衣一寸一寸地剥离。赫连昭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羞愤与推拒,带着泄愤道:“珲王是要我自己宽衣吗?”嵇涵闻言,在她身侧坐下,一把将她拽进怀里死死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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