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混沌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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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吧……”孟婆瞥见身后一人一虫聊得正开心，不忍去打扰。</p>

“我们把守着生命的最后一关，地下鬼魂的守护神，就应该有神明的耐心。”</p>

牛头马面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好说话的孟公主，哥俩一商量，回到了畜生众的队伍里。</p>

再看潘哥这头。</p>

“来做做复盘，兰馥秋，我这辈子，大半生都在做关于你的复盘，每次你透出新的风声，露出一点线索，我都会彻夜不眠仔细研究，说起来，你算我半个老师，也是无数天枢情报员的活体教材，恩重如山呀。”</p>

小螳螂突然不说话了。</p>

它挣扎着，跳出潘哥的手，用两只镰刀勾爪弄来一块石子。坐了上去。</p>

小螳螂问：“你想听什么？”</p>

潘哥：“从你决定开始送快递起，从这里开始。”</p>

兰馥秋从【天马】起始，奔向死亡的结局，正是因为这三件快递。</p>

“我与混沌做了个约定，是帝俊之孙，帝鸿之子，名为帝江，又名混沌，是四凶之一的大妖怪，我要借它的势，向穷奇施压，来得到伥鬼，做我妖怪之身的稳定食物来源。”</p>

潘哥仿佛职业病发作，想从口袋里掏速记本，摸到空空的口袋才发现，他已经死了。</p>

“哦……是这样，原来是这样。这很符合混沌的美学。”</p>

四凶各有鲜明的性格。</p>

穷奇害善人，亲恶人。</p>

混沌掩盖善行，粉饰恶行。</p>

兰馥秋接着说：“我与帝江有阶段性的共同利益在，有同一个目标，这个目标是穷奇，它要穷奇来干什么我不知道，但我要的是伥鬼，所以能暂时达成合作。”</p>

潘哥点点头：“对，然后……你加入了天枢的天马系科。”</p>

“这个职位的审核环节非常松，说实话，你们天枢对人才的政审实在是太马虎了。天马虽然是个次级部门，说得难听点就叫送快递的，普通人也能干，但是它的作用非常大。故而……我挑了它当做开局第一步棋。”兰馥秋语气中有鄙夷之意。</p>

潘哥表情微妙：“真没有别的意思？”</p>

天马，别名螳螂。</p>

《吕氏春秋??6??1仲夏》汉??6??1高诱??6??1注：“螳蜋，一曰天马。”</p>

《尔雅翼??6??1释虫二》许叔重??6??1注:“世谓之天马。盖驤首奋臂，颈长而身轻，其行如飞，有马之象。”</p>

兰花螳螂口中发出刺耳的笑声。</p>

“哈哈哈哈哈……一帮子蠢货！我明着来都看不懂！”</p>

潘哥抱拳：“谢谢老师指导，我下辈子也会好好念书的。”</p>

等兰馥秋得意完了，心中那点大女人的骄傲都抒发干净，它接着说起这场生死局。</p>

“我会在叶北家宅露面，是希望剔除掉不稳定因素……”</p>

潘哥：“那头狐狸。”</p>

螳螂：“对，它是生面孔，但身上的灵力时强时弱，很显然还在修养期，从肉身的强度来看，它能达到三百公里每小时的时速，耐力速度和力量都远超普通妖怪，我不希望它跳出来搅局，我会出现在叶北家宅，是要小北警惕，留下狐狸看家。”</p>

潘哥：“紧接着，是那姓殷的……”</p>

“我早在半个月前，将帝江配给我的一号废物扔去了斧头山的考古驻地，要它随便闹点什么动静出去，如果能拖上一点时间是再好不过，再借出卖灵物卖祖求财的天枢叛徒之手，向你送两瓶牛奶……这会打击苏星辰的信心，你们引以为豪的灵长之智自尊自爱的心，在这番攻击下会遭受致命的创伤。”</p>

潘哥捂着肚子笑了起来。</p>

螳螂反倒是看得满脸疑惑，“你笑什么？”</p>

潘哥朝螳螂比着大拇指，“你真是个厉害的对手呀……我想起与你共同生活的四年……原本，我将假期的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过，因为这样我就能将感情全都倾注在爱人身上，没想到……我是真的没想到，辛辛苦苦追寻了大半辈子的任务目标，原来就在枕边，而且每一天，也确实都能作生命中的最后一天。”</p>

兰馥秋眨了眨眼睛，它很久很久都没说话。</p>

它继续说着它的计划。</p>

“就算得不到伥鬼，我也要杀了你和苏星辰，这是我必定要完成的任务……你们已经上了我的死亡名单，因为你们对我的生存造成了威胁。”兰馥秋想了想，在考虑措辞，“我在死亡之前，看见了你的画像，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给我留那一瓶牛奶，你为什么能坦然接受死亡，为什么？到底为了什么？”</p>

潘哥从香火上折了一小段，往兰馥秋的口器虫吻塞。</p>

“有很多原因……”</p>

他厚实的手掌，此刻在兰馥秋眼中看起来那么大，那么暖。</p>

“其中一个原因，在于你对叶北的路线规划。为什么你就这么肯定，他们会按照你安排的顺序，先去旧丰，再去越南，最后再去牡丹江市呢？”</p>

“因为你很重要！”兰馥秋不假思索道：“因为你是苏星辰的老师！因为你……”</p>

“对，这就是其中一个原因……是我必须要撒手人寰的原因，星辰这一次能找我帮忙，下一次呢？下下次呢？下下下次呢？”潘哥神色微妙，脸上有笑，叫【幸福感】。</p>

“你……”兰馥秋吞吐着香火的烟雾，这个男人的所作所为让它感觉不可思议。</p>

它从来都不会理会孩子的感受，自然不会理解这种情感。</p>

星辰对潘小娟来说，就和儿女对父母一样，总有一天，父母是要离开儿女的，到了那个时候，儿女才会成长。</p>

“还有一个原因……也是主要原因。”潘哥接着为小螳螂解释道：“我不死，你也不会麻痹大意，不会放松警惕，如果我不喝那一瓶奶，不按照你的计划死在你的手上，你会再次逃进茫茫人海，难寻踪迹。”</p>

兰馥秋震声辩道：“虽然你说得没错！但只要计划出了半点岔子！我随时都会收手，你这不是算计！是赌博！”</p>

潘哥笑得更开心了。</p>

他解释道：“不是赌博……这不是赌，我找出了击败你的法门，当你的伙伴出现时，我为你画下了你的死因，我将生命中最高光的一幅画作送给了孩子们，我的死会让他们铆足劲抱着勇气和希望活下去。”</p>

兰馥秋粉粉的螳螂脑袋黑了大半，怒不可遏，“属实是个泼皮混账！只会胡搅蛮缠的弟弟！”</p>

“还有一瞬间，我失去了理智，老于啊……于璟啊……”潘哥轻轻拍着大腿，触及心底的柔软之处时，他呼唤着妻子的名字：“人是一种很复杂的动物，不像你，能干净利落的思考问题，我的最后一点点私心，让我对这个世界开始产生怀疑……我是个普通人，看不见鬼魂。它们真的存在吗？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场梦？与你相爱的四年里，每一次回家，你都给了我无微不至的体贴爱意，我在死亡之前，都不忍心去撕破你的面具……因为我很伤心，不知道该如何让你一头妖怪，要你这虫豸之身，理解我身为人的感情。”</p>

兰馥秋别过了虫子脑袋，生前的恩恩怨怨，在死后，似乎都不重要了。</p>

“那都是我的伪装……”</p>

一言一行和它考题透出的狂妄一样，兰馥秋还是很要面子的。</p>

潘哥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冥河对岸，拄着望乡台的小石栏，望着家乡：“接着说吧，老于啊……”</p>

兰馥秋：“杀死你之后，我要帝江给苏星辰、叶北、乔木三人出三道题。为了将苏星辰和叶北拆开，为了杀死苏星辰。”</p>

帝江附身于乔木，在涂山花街登场，用苦肉计把渔村的灵灾委托甩给叶北。</p>

兰馥秋解释着第二件包裹的用意。</p>

“我要让苏星辰彻底绝望，那两支伥鬼血清，是我和帝江留给乔木的选择题，他若是接受了非人之身，那么代表这一对天枢的同袍战友将彻底决裂。”</p>

潘哥鼓着掌：“对，星辰一直都是个非常倔强的孩子，面对这种立场问题，他只会用枪说话，你用他的朋友来当做筹码，对他的心是致命的打击，他一直都以凡人之身为豪，要用凡人的胆识和凡人的力气来对付妖怪。这是他不服输的地方——因为我这个老师也是这么做的。”</p>

兰馥秋接着说：“我特地给叶北选了一处障眼迷阵，他只要被二号废物天蛇缠住，在龙山渔场，缠上哪怕十来分钟，我就有把握和帝江联手击杀苏星辰，哪怕他在罗睺化身的保护下，我们合力就能做到……”</p>

“可是……”潘哥比着两只食指，不时对兰花螳螂指指点点的，“你没想到吧？”</p>

计划在此处，出了变故。</p>

螳螂翻着白眼，感觉十分丢人：“是的，没想到，我是没想到，帝江压根就没有动手的意思，它的现阶段目标根本就不是穷奇，它只要乔木，只要这个人的灵和肉……它居然只要这么点东西，而且还在试图用人类的身份，要说服苏星辰加入妖怪的行列，这和我【杀死苏星辰】的目的产生了致命的冲突，它根本就没打算帮我，比起自己干活，它更喜欢收小弟——这三号废物给我添了不少麻烦，彻底暴露了我的行踪，都被帝江当做弃子，由你们的手干掉了。”</p>

潘哥：“很符合混沌的美学，它会借我们的手干掉你，很可能一开始，它就不打算和你分享胜利果实，你也会被人利用呀……”</p>

兰馥秋没好气地冷哼道：“还不是因为你们追得太紧！？”</p>

最后，帝江选择把伥鬼血清留给苏星辰，要星辰做一个选择题……</p>

是保留他引以为傲的人类身份？当个半身不遂的残废？</p>

还是投身他痛恨的异类大家庭？当个不死不活的伥鬼？</p>

兰馥秋：“比起在物理上击败你们，帝江更喜欢一点点啃开你们的心，钝化你们情感的利刃，让你们最强大武器变成废铁。”</p>

混沌，帝江，身有四翼的无面兽。</p>

是粉饰恶行，抹黑善行的凶兽。</p>

潘哥若有所思，死亡之后，从望乡台眺望现世，去看现世发生的故事，能从一个更高更客观的角度来观察事实，能看得更加透彻。</p>

短暂的旅途中……发生了太多太多事。</p>

叶北要老婆看家是出于善心，要让小七去保护商铺的员工和几个朋友，结果正好合了兰馥秋的意。</p>

给殷哥送去金刚橛除妖是出于善心，结果被这见利忘义的人拿去发家致富。</p>

给潘家夫妇塞红包是出于礼貌和善心，却因为太信任孟婆汤的力量，放走了近在咫尺的兰馥秋。</p>

除掉天蛇是出于匡扶正道的善心，反倒是救下了几百个性病传染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