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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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响起，不绝于耳。</p>

乔治眼中闪动着冷酷与决绝。</p>

桑丘扣动扳机时却有万分不舍。</p>

子弹在雨幕中弹射撞击，是两位猎人的用枪口所述的残忍语言。</p>

雷风恒中，包括待击仓里共计十二颗子弹尽数射出。</p>

桑丘潘沙手中的PPK枪管里钻出九发余弹。</p>

它们在雨水中来回跳射，火星和铁片成了夜幕中璀璨的烟花。</p>

一呼一吸之间……</p>

乔治身中数枪，两眼失神。</p>

他的右肩、大腿、耳朵中弹，流血不止。</p>

桑丘毫发无损，东方的灭灵咒文对他起不了作用，防爆弹头打在吸血鬼身上不痛不痒。</p>

“老师，你的异乡同伴救不了你，只有你自己能救自己，只要你能认清现实……”</p>

“我不喜欢一句话说两次。”乔治捂着伤口，喘气不止：“因为重复同一句话是毫无意义的事情。我在教你拉丁文的玫瑰经时就这么讲过，如果你学不会拉丁文的玫瑰圣咏，只能照着圣母经重复念五十次……”</p>

“乔治??6??1约瑟夫，你老了，你真的老了，为什么不低头看看你的身躯，看看你的灵魂。”桑丘在流泪，从胯袋上抽出新的弹匣，快速塞入枪械之中。</p>

“我看见了巨人，它绝不是风车！”乔治换弹的速度不落学生半分。</p>

新一轮对射开始。</p>

他们想要在彼此的身上留下伤口，放出血液，将这条街染得更红。</p>

PPK八发子弹，雷风恒十三发子弹。</p>

它们在空气中奏响新的乐章。</p>

老者的身上多了四处伤口，一处在左眼，一处在肋下肺腔，对射手来说是致命伤。</p>

年轻人的眼泪却越来越多：“你软弱无力的子弹伤不了我，只剩下一只眼睛，也失去了距离感，你拆掉了一条肋骨，用它研磨骨粉来狩猎，可是它成为了你致命的弱点。”</p>

乔治单以右眼死死盯着毕生的【仇敌】，左眼多了一个血窟窿，往外冒着冉冉鲜血。</p>

【呐喊】的影响下，雨水浸透了猎人衣装，雨滴宛如丝线的质感，让他感觉肺部爬进了一条条蚯蚓，激得肺腔剧痛之余还有令人抓狂的痒。</p>

“咳……咳咳……”</p>

乔治吐出一团团浑浊的污血，两腿在打颤，缓缓将最后一枚弹匣插进雷风恒中。</p>

桑丘开始嚎啕大哭，他沮丧又委屈，从施暴者变成了受害者的模样。</p>

“为什么呀？老师……为什么呀……为什么你要这么干……我感觉每一发子弹打出去，都像是轰在我自己身上一样……为何我会如此痛苦，都是你的错吗！”</p>

“我喜欢射击的感觉……”乔治的嘴角淌着血，“每次扣扳机时，都像是把甲沟炎的肉芽从手指上剃掉一样爽快……”</p>

桑丘往PPK里塞着新的弹药，他又悲又怒，手在剧烈地颤抖着。</p>

——和他的魂威一样。</p>

桑丘从来不是什么【棱角分明】的人。</p>

【呐喊】的能力是扭曲变化事物的线条，以色彩将它们区分。</p>

硬邦邦的东西会变得柔软，尖锐伤人的棱刺会变得温柔。</p>

可是——</p>

——桑丘的内心诚如明镜，乔治老师与他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再也无法混为一谈。</p>

乔治咧嘴大笑，露出一嘴烂牙。</p>

苍老的手臂中，肌肉鼓胀时撑得猎人衣装开裂，露出一片片满是伤痕的皮肤，都算作老猎人荣誉的勋章与岁月的痕迹。</p>

他的手在颤抖，失血与剧痛产生的肌肉痉挛让他再也无法准确地瞄准敌人。</p>

桑丘抬起枪，做三点一线的瞄准，以乔治老师教授的三角茶杯据枪射击动作对敌，姿势标准无比。</p>

他满脸不解地呐喊着：“你输了呀!”</p>

灭灵弹的滑石粉末在空气中弥漫消散，变成了一片大雾。</p>

但吸血鬼是依靠声音辨认目标的，这种小把戏对桑丘没用。</p>

——至于雾中的开膛手杰克还有什么底牌？</p>

桑丘连开数枪，将乔治的牌一张张揭开。</p>

乔治的笑容也从斗志昂扬，变成了苦涩无奈。</p>

子弹敲打着钢丝，为乔治弹奏着丧钟的音符。</p>

雾气里，【猩红钟摆】以数十枚灭灵弹为媒介，一发发射出的丝线，已经在街道各处的墙体上扎根，为桑丘布好了一张绝杀之网——却让对方尽数看穿。</p>

桑丘淌出两行血泪，子弹在命中钢丝时已经变成了一团团橡皮泥，将墙体各处的钟摆丝线紧紧裹住。</p>

“我的【觉悟】，在你之上。”</p>

乔治扔掉了雷风恒，捏着钟摆怀表。</p>

它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和血液落地时的声音一模一样。</p>

乔治说：“真不愧是我的学生……哈哈哈哈哈……”</p>

“老师，我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桑丘的眼中透着执拗，往枪膛中塞去一颗颗鲜红的子弹，“我要杀死乔治??6??1约瑟夫，杀死你身上英雄的幻影！杀死你的理想，让你认清现实……”</p>

子弹中有血族的圣餐，有桑丘为老师所留的失荣失誉失位失格之血。</p>

此时此刻，桑丘??6??1潘沙的目标是【乔治??6??1约瑟夫】这个假名，是【第一猎人】的传说。</p>

整个风帽和夜莺本部都接受了血族的存在，吸血鬼对猎人来说是一种可利用的战略资源，就和猎人以前做的一样，在一本《血液狩猎指南》中，一页页图册里，狩猎古物，以血胜人——神灵不再是神灵，邪魔也不再是邪魔。</p>

乔治将钟摆怀表挂上身前的钢丝，宛如开弓满月：“试试看吧。试试看！是我的弹弓先打烂你的脑袋，还是你的子弹先把我变成吸血鬼。”</p>

战局又回到了第一回合。</p>

【钟摆】从乔治这头，向桑丘那头抛射。</p>

桑丘枪口中瞬间喷出数枚子弹，它们在出膛时扭曲变形，变成了一块块饼状物。</p>

是面包、蔬菜、起司、烤肉饼的形状。组合成一个血红的汉堡包，在撞上钟摆时，顷刻之间将钟摆怀表裹得严严实实。</p>

——汉堡包跟着子弹动能传到了乔治的手里。</p>

桑丘泪流满面，厉声呵斥：“你知道烤肉汉堡包怎么做吗？”</p>

这是他为老师的人类之身，准备的最后一份圣餐。</p>

——乔治费劲全身的力气，难以从【呐喊】之中取出钟摆，，他一次次尝试着掰开这块血汉堡，指甲断了好几片，想用银飞刀挑开柔韧的面皮，可它就像是一块讨人厌的牛皮糖，怎么划都划不烂。他握上钟摆的钢丝，胡搅蛮缠地扯动丝线，身上的伤口溢出更多的血来。</p>

每一次动作，每一个眼神。</p>

在桑丘看来，都是一颗颗子弹，射进了心脏里。</p>

乔治低下头，凝视着这份血族的圣餐，此情此景，像极了苏星辰探员握着伥鬼血清时的神态。</p>

“是立刻见效的提议吗？”</p>

桑丘不假思索，笑中有泪地答道：“是的！它可以让你延年益寿！”</p>

乔治：“说点好事吧……朋友，说点好听的事情。”</p>

桑丘又小心翼翼地叮嘱着：“虽然它会惹你生气……但是，时代变了。”</p>

乔治打断道：“你知道烤肉汉堡包应该用什么做吗？”</p>

桑丘兀然失神，他看见乔治手里多了几颗牙。</p>

是叶北的牙齿，修罗的骨头。</p>

乔治用牙齿一点点刨开这些可恶的金属烂泥。</p>

“我会用两片小麦粉揉出来的面胚，经过充分的发酵，刷上一层兑鸡蛋清的橄榄油，水分不能太多，这样面包会烤得香脆一些，要羊羔的小腿肉，它的油脂不会太多，但有很多蛋白质，用【银】凿锤把肉块打松打散。然后用葡萄酒腌上三分钟，一定是葡萄酿出来的酒液，这样肉会带着酒香和甜味，能保持主食肉排的新鲜，做完这些，我还要一些黑胡椒和盐来做酱料，我的东方朋友推荐我，加上一点点蒜蓉，会更香。”</p>

在老者手中，他以丰富的肢体动作，将这块汉堡彻底分开。</p>

“最后，我要一点点芥菜和番茄，它们是素菜，对身体很好，也能保障我的血压和身体所需的维生素，看，它做好了。”</p>

桑丘沉默了很久很久。</p>

乔治展示着手里的【猩红丧钟】，它依然在忠诚地为主人计时。</p>

“不来一口吗？我辛辛苦苦学了那么久，又做了那么久，难道是你吃不下了？”</p>

桑丘苦涩地笑出声，再次举起枪——他感觉到了，这是老师的英式冷幽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