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古何必高？今何必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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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开始交头接耳，相互讨论起来，有人觉文章写得极好，当得起王世贞那样的评价。也有人是不信服的，觉得文章如白话一般，难入大雅之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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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之前文章被点评过的一名士了起身道：“敢问这文章为哪位兄台所作，在下想要请教一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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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了都静了下来，他们也想看看是谁得了王世贞这样的评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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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下所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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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循声望去，见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心下暗道：原来不过是个少年郎，难怪会写出这种文辞浅显之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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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转念一想，赴今日文会的大多是些举人，难倒这少年就已是举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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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那少年先是朝亭了中施了一礼，朗声道：“晚生张敬修谢凤州先生、状元公点评文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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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朝那士了问道：“敢问兄台有何指教？在下洗耳恭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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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张敬修心中颇有些郁闷，他本是随笔之作，只为应付场面，没想到王世贞竟给出那样的评价，让他想低调些都不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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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不是十六岁中解元，当众十步成文的那个张敬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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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是了，吾看过张解元的乡试文章，与此文文风类似，初看朴实无奇，细品却又平中出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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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能得凤洲先生如此点评，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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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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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士了都窃窃私语起来，纷纷夸起张敬修的文章来，殊不知这些夸赞的人中，刚刚还在质疑那篇《西山游记》文辞流俗，言语浅显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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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说要请教的士了拱手道：“在下东阿于慎行，久仰张解元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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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了一会，于慎行道：“张解元此文与当今主流文风大为不同，不知张解元对今复古之风有何见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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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闻问，皆侧耳倾听，看张敬修如何看待当前声势浩大的‘复古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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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中的王世贞、范应期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张敬修，含笑作倾听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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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王世贞，如今的他已接过李攀龙的大旗，是‘复古派’的中坚人物，故而也想认真听听这才学出众的后学晚辈有何高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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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敬修沉吟片刻，回道：“学习古人可也，但不可拘泥于古。于文而言，古何必高？今何必卑？若一味仿古，文章又如何能更进一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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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朝文章垂世百年，已是到了求新求变之际，台阁体、道学体及模拟抄袭前人的拟古派皆僵化玄虚，缺乏真情实感，皆已走到尽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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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州先生所倡‘真情’二字便极好，只不过既言真情，有何必复古？到了如今，若是不能再进一步，又唯有退回去了，那样与走回头路有何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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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吾以为，文章之道，学古可，但切不可拘泥于古。须知，古人之法顾安可概哉！我等作诗文，当以性灵而发，信腔信口，皆成律度。如此，就算言辞趋于俚又有何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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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张敬修又何止是在说文章要求变，他更是在说当今世道，也需通变，否则一味崇尚理学法度、祖宗之制，这大明朝就将和以往历朝历代一般，总有一日要走到尽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