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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张尔蓁惊醒的时候依旧是夜里,她看了一眼墙角的沙漏,丑时啊,才丑时……,睡前的酒让她有些头疼,有些嫌弃自己浑身的酒味,张尔蓁还是顺着昏暗的灯光找了件衣裳换掉,神清气爽的躺回床上,睁着眼睛开始发呆。</p>
她想可以开始考虑日后的生活了,若是……朱祐樘真的不再来找她,她真要在这高墙里过一辈子吗?</p>
她有银子,有出路,可以逃走的不是吗,找个偏僻的小地方置上几亩田地,过上小地主婆的日子是多么令人期待。张尔蓁的双眸在夜里闪闪发光,她一眨眼睛,泪水还是顺着眼角顺着脸庞留下来,又顺着流进床上,她嘀咕着“我真的可以这样过一辈子,然后找个老实的庄稼汉子嫁了,生一个可爱的宝宝,这一辈子也就没白活啊……上辈子死的时候可是赤条条一个人……”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张尔蓁又喃喃“可是为什么我不愿意那么做呢……,我在想什么……,说到底我还是很虚伪,我眷恋那个地方是吗……可是,他如今又在哪儿,是不是已经彩蝶成群,早就忘记我了……,一年了,过得可真快……张尔蓁,你是个废物……”</p>
“张尔蓁啊张尔蓁,你个没出息的。”张尔蓁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枕头里,沙哑的声音传出来,“不过是一个男人,有什么值得伤心的。不过……还是……再等等吧,你要相信自己的眼光……要相信自己的眼光……”</p>
风雅涧的生活一如平常,四人抱成一团的孤寂日子平顺无波。接着是夏季,秋季,又是一个中秋。然后便下了第一场雪,张尔蓁裹着厚实的毛裘看着雪花慢慢落下来,吩咐金秋准备地龙和手炉,这个冬天怕是很冷。</p>
“侧妃,咱们可早就准备好了,上次哑巴公公送来的松木碳很多,都堆在厨房里,够咱们用一整个冬天呢。”</p>
张尔蓁看向笑眯眯的银秋,指着她不满道:“知道下雪了还不多穿点衣裳,要是冻着了,不还是自己受着。”</p>
“是是,奴婢这就去添衣裳。侧妃您说今年冬天会特别冷?”</p>
“今年雪来的早,瞧着这第一场雪下的又急又密,今年冬季怕是不好过呢。”张尔蓁伸手接过几片雪花,它们静静的落在手掌上,清晰可见的六角菱形慢慢的融化了,张尔蓁叹口气道:“怕是又要冻死人了。”</p>
“这才十一月呢,就下雪,确实有点怪,看这天阴沉的吓人,侧妃还是赶紧回去暖和着吧,您一向怕冷,更不敢冻着了。”</p>
张尔蓁点点头,跟着银秋回了屋子。屋子虽然点了几盏灯,仍旧有些阴暗,什么样的天气最适合睡觉和感伤?自然是阴雨天和下雪天。张尔蓁卸下大氅,坐在案边上开始研磨,旧的日历本已经用完了,这新的也用了大半,今儿是十一月十一,雪……</p>
在风雅涧的第二个除夕依旧是去年的样子,不过酒换成了荷花酒,这是张尔蓁指挥着院里的人酿的,喝着微甜,更像是饮料似的,也算半个成功了。饭桌上还有惯例的一只烧鸡,四人谁也没有动它,那只整齐的鸡就跪在盘子里,胖胖的身子油光满面的。张尔蓁看了它好一会儿才举着筷子插进去,“吃了它,才是它最大的价值。”</p>
湘秀默默喝着酒,眼睁睁的看着那只烧鸡被张尔蓁大卸八块。她接过张尔蓁递过来的一只大鸡腿,毫不留情的咬了一口,真香!</p>
除夕之后大雪连下三日,风雅涧的雪已经一尺厚,张尔蓁边指挥着撒盐,边看着低沉的天空嘟囔,“瞧这样子,怕是还要下,今年的百姓要遭殃了。”</p>
“如今不知是个什么情况,新皇怕是日子也不好过呢,才登基便遇到这样的灾难……”银秋话还没说完便被金秋打断,“咱们这院里雪可真多,侧妃,您要不要看雪人,奴婢这就给您堆一个。”</p>
张尔蓁笑着攒起一个雪球抛向半空,看着雪球落地“啪”的一声碎掉,“要堆就堆个大的,还要给它穿上红衣裳,最红最艳丽的那种。”</p>
“得嘞!”金秋大叫一声,拉着银秋去找红色的衣裳。</p>
湘秀还在扫地,慢悠悠的一下接着一下。</p>
张尔蓁问她:“你希望新皇是哪个呢,你说这大雪会不会让新皇焦头烂额起来?”</p>
湘秀顿了一下,握着扫帚开始在雪地上滑,“郕”,张尔蓁才看清楚,湘秀一扫,整个字都模糊掉。</p>
“原来你是他家的人……”张尔蓁嘀咕着,又笑道:“今儿这雪下得足,若是不玩玩确实可惜了,等会儿一起来堆个雪人?看看,你才扫过的地儿又落上雪了。”</p>
湘秀很顺从的把扫帚竖在墙角,从旁边粗枝上捧上一手雪,直到雪凉的手微微发麻才把它们丢掉,张尔蓁笑她:“玩雪可不是这样玩的,除了堆雪人打雪仗,还可以做个雪洞垒个雪屋……哦,对了,下雪与火锅最配了,咱们今儿吃火锅好了,这鬼天气冷的很,突然想吃个全是素菜的素火锅了……”那是因为没肉啊,没肉。</p>
湘秀把手揣进怀里逃跑了,背影很欢快。张尔蓁也学着她抓一把雪握在手里,直到很久之后才放开,手麻麻的,却很痛快,那一瞬间脑袋里什么也没有,空空的。</p>
大雪停了一日后又开始下,这个冬天过得很漫长,滴答滴答化雪的声音直到三月底。四月初,张尔蓁终于脱下了宽厚的大氅,换上了春装,看着枝头又吐蕊的花朵,张尔蓁懵懵的想着,这一年,她十七岁了吧……</p>
哑巴公公蹒跚的身影没有再出现,代替他的是个稍微年轻点的哑巴,张尔蓁问他老公公哪去了,这个看起来很强壮的汉子公公竟然哭出来,胡乱比划着,张尔蓁看懂了,哑巴公公没了,死在了这个冬天。</p>
夜里,张尔蓁在院里烧起了纸钱,轻盈的圆形方孔纸片在空中飘荡,哀乐是现成的,远处的萧声依旧雷打不动的响着,张尔蓁看着火光念叨着:愿你天堂好走,下辈子投个好胎。</p>
“湘秀,吹箫的是谁,你认识吗?”萧声越发凄厉,像要刺破长空的利剑,钻进耳朵里更像是一只挠人的黑手,张尔蓁捂着胸口坐了好一会儿,才轻喘着气问一脸哀戚的湘秀。</p>
湘秀盯着火光出神,似是没听见张尔蓁的话。张尔蓁伸着手在她面前晃晃,湘秀才似是一惊的回神冲着张尔蓁笑,张尔蓁也不再问,既然她不想说,自己也不能掰开她的嘴巴得知真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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