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大明宫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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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地处长安城北郭城外，北靠皇家禁苑、渭水之滨，南接长安城北郭，西接宫城的东北隅。一条象征龙脉的山原自长安西南部的樊川北走，横亘六十里，到了这里，恰为“龙首”，因地势高亢，人称龙首原。</p>

而龙首原，是隋朝举行射礼的地方，而唐朝也沿袭了这个功用。</p>

总之，身处龙脉之首上的大明宫，就是唐朝的皇族“射”的地方。</p>

而李南对于这座传奇宫殿的所有记忆来源，则是来自迅哥儿的《大明宫词》。</p>

“也就一般般嘛。”行走在宽大的宫城石板道上，穿越客一脸的不以为然。</p>

虽然穿越客心中不爽可以贬低是一方面，但是后世他见过集宫殿大成的故宫也是一方面。</p>

唐朝的皇族十分崇拜强汉，虽然有胡族血统，但是他们却无比崇拜给胡人带来恐怖记忆的汉朝，自诩中原正朔，老子后裔的李氏皇族，对于汉朝的崇拜和模仿，已经到了骨子里。</p>

甚至唐玄宗以后，他们都自称“汉皇”，意味继承了大汉衣钵，所有汉人的皇帝之意。</p>

譬如此时的唐朝宫殿，大多沿袭了汉朝的风格，大气，厚重，华丽，极为讲究对称，雕饰精美，但是色调以朴素大气的黑青两色为主，丝毫不见传说中的盛唐的花团锦簇，金碧辉煌。</p>

想必唐朝喜欢华丽和偏女性的大红色和紫色的传统，应该是从武周开始，真正兴盛于十几年后的开元盛世吧。</p>

看着让人心生敬畏和淡淡压抑的大明宫城，想起色彩明艳，极尽华丽之能事的神都洛阳，李南再次体会出两都的不同。</p>

虽然看着厚重，大气，甚至有些空旷，但是大明宫细微处的雕饰之精美，所用材料之贵重奢华，处处透出一股低调的奢华来。</p>

这才是千年的底蕴传承嘛，这就跟暴发户处处镶金不同，人家哪怕一个灰扑扑的箱子，就是来自蓬莱之木，上面的雕刻是名家所做，万金不易，据说是上古之物。</p>

进入大明宫之前，李南有经历了半个堪称严苛的“安检”，比起当日见太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还有一人拿着关于此人的告身，仔细核对上面对于此人身高面容的描述。</p>

说是半个，是因为被“贵人”亲自点名的他，得到了远超同僚的宽松待遇，那人只是略微摸了摸他的身体，看是否藏了利器，又匆匆扫了一眼他的告身，很快就放行了。</p>

但是其他的“同僚”就惨了，李南亲眼看到一个长相十分俊美的郎君，被一脸得逞笑容的执戟郎，粗大的手“细细”地摸遍了全身的。</p>

此时贵人好男风，甚至过于女色，所以民间纷纷效仿，以为雅事，以至于安检处的空气都充斥着哲学的味道。</p>

这也是李南首次看到他的同僚们——有人带着琵琶，有人带着琴，有人带着画具，还有不少手持折扇，体态风流，看上去就像是大型艺术交流现场。</p>

当然，这些东西都是翰林的仆人们帮着拿的，当了翰林会配仆人。而且李九为了让李南不至于出糗，问过他的意见后，他还贴心的、特意派了太子府上最机灵和最懂得礼法的小厮跟着，不至于让李南“人前失仪”。</p>

看着众人手上都拿着东西，作为“诗待诏”的李南也抽出了他的那把青丝扇，缓缓摇动起来。</p>

纯银的折扇，还是有明显是皇家之物的玉佩，光是李南的一干用度，就让一干同僚自发的离他一段距离。</p>

排队过安检的时候，李南还想跟这群天底下最出色的艺术家们好好攀谈一番，但是很快，就从里面走出了一个小黄门，带着李南插队，径直进入了宫城。</p>

这一点更加坐实了李南这个“关系户”身份，所有的同僚看他的眼光也就不善起来。</p>

关系这么硬，身上的玉带乃是奉议郎才能用，可见此人出身高门，但是这个出身，实职才混到九品的“待诏”，还是挂名，平日都没有看到过他，只能说他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膏粱子弟罢了。</p>

不少人对着李南的背影都面露讥讽之色。</p>

他们有理由不屑，很多技艺绝世的人奋斗一生，他们以为的终点，也不过是某些人十分不屑的“起点”罢了。</p>

甚至有时候他们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更别说同僚了。</p>

于是就在同僚们羡慕嫉妒不屑夹杂的火热目光中，李南对着他们拱了拱手，径直进入了宫城。</p>

不过，他的“关系”也仅仅到此了。太子府和安乐公主所带来的便利，也就是仅仅比他们先入场罢了。</p>

其他的，在大明宫里还不好使。</p>

李南被带到了一间屋子里，门口有几名小黄门守着，里面此时已经跪坐了几个人了，个个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李南进来也每人报以好奇的探寻目光。</p>

不明所以的李南，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规规矩矩跪坐起来，同时无比想念菊下楼的他那把太师椅。</p>

李南是清晨坊门才开不久就出门的，到大明宫不过后世八点钟作用，等了半个时辰，随后，他的那些同僚也都各自陆陆续续进入，也是各自规规矩矩的跪坐，也不见交流。</p>

过了好大一半天，才有小黄门进入，傲然开口道：“扬州陈子到何在？”</p>

于是，就有一人起身施礼，就是李南之前看到的，仆人背着厚重箜篌的那位，此时他赶紧站起，先行礼，然后才说话。</p>

“正是仆。”</p>

然后小黄门审视了他一番，似乎要把他的衣服看穿一般，过了好久，小黄门尖利的声音才响起。</p>

“公主欲听《四清》，劳烦待诏前往园中演奏。”</p>

“诺！”这位箜篌待先是对着太极宫的方向施礼，又对着大明宫的方向施礼，接下来对着代表太平公主的黄门施礼。</p>

这才让仆人背起箜篌，此人对着屋内的众位同僚来了个团圆揖，这位扬州陈子到慨然迈步，说句劳烦黄门。</p>

说罢，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黄门身后，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p>

我勒个去，我还以为是诗会还没有开始呢，原来已经开始了啊。</p>

李南这个时候才明白了，原来诗会早就开始了，自己在这里不是等宴会开始的。</p>

他们这些“待诏”的作用，就是等着贵人兴起之时召见，然后前往献艺。</p>

就跟之前金栗馆的杜静伶的工作一模一样，得等到“客人”点单。</p>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屈辱感涌上了他心头。</p>

虽然是之前那个才穿越的吊丝，李南不会觉得有什么，反而觉得这样才是应该的，但是来了这么久，遇到的大人物无比对自己礼貌有加，逐渐像“士”靠拢的穿越客，心态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p>

于是他突然觉得自己跪的膝盖发麻，不由得身体开始微微晃动起来。</p>

然后，他得到了一声呵斥。</p>

“好胆，大明宫中，竟敢不尊礼法！”</p>

说话的就是那个一直在门口站着的另一外黄门，从一开始他就站在门口。</p>

他有理由也有胆气说这个话，作为一名黄门的他是八品，还是大明宫的人，呵斥一个九品的翰林，简直太正常不过了。</p>

打李南进来他就不爽了，因为他不像别人那样，对他都是小心翼翼地讨好笑容，而是一副混合着怜悯和不屑的好奇目光。</p>

仿佛他是什么贵客一般！笑死人了，当时这位黄门就想到。</p>

身处宫中，这位黄门对于这种目光很敏感，对方的目光似乎在说，原来这就是黄门啊。</p>

这种带着探究的目光严重刺伤了他，而且明明不过一个九品，竟然将他视作仆人，哪怕对方是个“读书人”也不行！</p>

唐朝的宦官地位很低，因为身体的残缺，竞争的激烈，所以很多宦官性格都扭曲，对上恨不得给人舔靴底，对下恨不得把人弄死。</p>

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欣赏那些“读书人”气死了还无可奈何的样子。</p>

所以，翰林院的待诏们，成为了黄门重点欺负对象，这也是这屋里的人都如此战战兢兢的原因。</p>

但是今天来了个生面孔，似乎不懂“规矩”，于是觉得找到了新乐子的黄门心中高兴起来。</p>

“看老公我不好好炮制汝！”这位黄门心里想着，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小黄门，想让他去掌嘴。</p>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呵斥。</p>

“大胆！”</p>

声音来自一个女人，声音带着肃杀。</p>

“郎君原来在此，倒教奴奴好找。”肃杀的声音为之一变，变得轻柔魅惑起来，态度跟方才判若两人。</p>

“嗯？”李南看到穿着宫人服装头带金钗的黄莺，此时她正俏生生地站在门口。</p>

看到李南回头，黄莺笑嘻嘻地，如同一名侍女一般，亲自过来搀扶李南起来，看也不看屋内其他人一眼，仿佛她的眼中只有李南一人一样。</p>

噗通——门口那位黄门立刻跪下来，连带着跃跃欲试的小黄门都跪了一地。</p>

是你，李南看到黄莺就想到了她那位恶作剧的主人，心中不免有气，于是他的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赏了黄莺一片金叶子。</p>

“郎薄幸——来长安多日不来见奴。”</p>

见到是金叶子而不是自己喜欢的明珠，黄莺似怒还嗔的撅起了嘴，但是却像牛皮糖一样贴着李南，仿佛李南真的跟她有那么一腿似的。</p>

“奴婢惊扰贵人，死罪！”那位黄门见到六品的宫人对李南如此，吓得魂不附体，赶紧请罪起来。</p>

“娘子有请。”黄莺说出了一句让那位黄门心惊肉跳的话。</p>

虽然不知道是哪位娘子，但是今天能被宫女称为娘子的，怕是不过一掌之数。</p>

任何一位，别说怒火，就是这位侍女的“关心”，他都承受不起。</p>

于是他深深拜服，等着贵人发落。</p>

然后除了脚步声，他什么也没有等到，那两位就一路谈笑着，径直走过他身边。</p>

仿佛他跟路边的虫豸没什么区别一样。</p>

这下，庆幸之余，这位嘴唇接触到冰凉地面的黄门，感到深深的屈辱起来。</p>

“待老公发达之日，定叫汝等——”</p>

两人的无视和貌似“撒狗粮”的行为，让不能人道的他深深痛恨起来，脑中充斥着他日后上位了，如何用最恶毒的法子炮制这对狗男女的画面。</p>

但是，他再也看不到这些画面了。</p>

两盏茶的功夫，一名来自深宫的侍卫让他去打水，好死不死的，他竟然淹死在“水桶”里，竟然脏了贵人的水桶，简直真真可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