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轻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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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看到渭南县送来的“请功”公文，华州刺史马伦气得一拍面前的桌案，将手中的公文狠狠地掼到地上，吓得旁边的侍女立刻就跪下了。</p>

什么义助，明明是扣押，这小人安敢如此？？？狗奸贼！！！马伦看着侍女瑟瑟发抖的样子，只觉得越看越有气。</p>

“速去！”</p>

“诺！”侍女们如蒙大赦，怯懦着倒退而出。</p>

等到侍女出去，马伦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手指用力，已经将手里的笔杆都差点折断了。</p>

马伦平日里话极少，身材高而瘦，这让他在以雄壮肥胖为美的唐朝很不占优势，朝廷遴选官员擢升的时候，容貌也是其中一个重要本分，因为他怎么也吃不胖的他，总会被认为身体不好难当大任，特别是到了他这个岁数，眼看升迁无望，同窗一个个去了长安，只有他，最高也可能就在一州刺史的位置上，郁郁的告老还乡了。</p>

但是他也不想想，他朝中没有人脉，出身又贫寒，总有些书生迂气，这些才是他没有得到升迁的原因。</p>

但是他能从农家鲤鱼跳龙门，放在家乡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心底总有些傲气，觉得自己还是人中龙凤，所以他就把自己的一切不幸归结自己吃不胖的原因上。</p>

所以，他的手下全是瘦子，包括侍女都是瘦骨伶仃的，身处一群“竹竿”当中，总算让他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p>

由于身材的原因，所以他平日里格外注意自己的“威严”，平日里话不多，不苟言笑，想要通过其他方面把他身材上欠缺的“威压”补回来。</p>

天长日久之下，作为一地长官的他，自然威严日重，平日的命令不容他人置喙。</p>

所以，当他看到渭南县送来的“请功”的上奏，当时气得脸都黑了。</p>

这个“幸进儿”“男宠”，竟然如此大胆！！！马伦看着请功疏上对于华州府兵“义助”大加赞赏，眼前似乎看到了那个“男宠”得意洋洋地面孔，只觉得妖妇弄权，使奸佞窃据高位，对方竟然大胆扣下了华州的府兵，简直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p>

虽然欧阳司马无令而动，显然有些不合规程，但是面对着既不听调也不听宣的渭南县令，显然外部矛盾比“内部”矛盾更加让人火大。</p>

虽然他平日里也管不了那位欧阳奉行，对面是简直就是“那些人”的家将........</p>

至于那些人是谁，自己就是盘踞在华州的世家。</p>

马伦虽然痛恨那些“世家”，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在华州，实际上还是仰他们鼻息。</p>

作为一个老官僚，马伦已经不像是刚刚当官的时候那样，满腔热血与圣人教诲，想着惩豪强，扫妖氛，为民请命，万民爱戴。</p>

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加，他已经学会了在有限度的范围内调和阴阳，与地面上的各方势力沆瀣一气，所以他的刺史才坐得如此之稳。</p>

所以，看到有一个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幸进儿，他除了被冒犯的愤怒，还有深深的嫉妒。</p>

那位渭南县令不由得让他想起了当年的一个同窗，读书不上进而且流连烟花，当时自己是不屑与之为伍的，而且对于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也是轻蔑笑之。</p>

当时，他永远望不了他那一笑。</p>

当年就在他金榜题名的消息传回家乡，他得意洋洋地骑马游街，接受乡亲父老的恭贺的时候，作为同进士出身，那位同窗也在其中。</p>

等到县尊和县里的博士宴请他们结束后，两人拱手作别，各自恭贺对方前程似锦。</p>

看着那位据说花了不少钱和关系，“幸进”的同窗，他笑得得意而轻蔑。</p>

对方看着他，笑得更加得意而轻蔑...........</p>

“以后同朝为官，还望多多走动........”对方带着高高在上的语气，显得十分敷衍。</p>

“好说，好说。”当时已经有几分醉意的他笑着拱手，终于把多年来的轻蔑显示出来。</p>

然后，他们很长时间都没有见过面。</p>

等到再次见面的时候，他已经是六品上，调动到下邽县当县尊的时候，上任的途中，两人有过短暂的会面。</p>

结果，再见面已经比当年还路人。</p>

他的那位同窗，已经穿上了绯袍，腰系银鱼袋，作为礼部的郎中，正奉命迎接还朝的圣人！</p>

看到他的那一刻，马伦只觉得深深的无力、屈辱和愤恨。</p>

自己无论学识，政绩，都远胜于那个只知吃喝玩乐的草包，但是凭什么！！他能够跻身京官，高高在上的俯视自己，露出轻蔑的笑容。</p>

看着对方的队伍，他不得不暂避一旁，对着他的背影恭敬行礼！</p>

他讨厌他的那一笑。</p>

从此，马伦变了，以前干劲十足的他变得油滑世故，脾气越发的坏，往日胸中那一篇治世的大文章，还有雄心壮志，都随着那人达达的马蹄声被踩得粉碎！</p>

他终于明白了，这天下间，世家两个字的重量。</p>

看着地上看着更像知会一声的“请功”书，脸色黑得像锅底一样的马伦长叹一声，将桌案上的呵斥书撕得粉碎！</p>

既然汝要请功，吾就助汝一次！马伦脸上阴晴不定，随即冷冷开口：“刘文书何在？”</p>

“刘文书？？”他的仆人面色有些古怪，匆匆地下去了。</p>

“见过刺史.........”不多时，一位青衣小官站在堂下，恭恭敬敬地行礼。</p>

“将此封请功文书写一份，火速送往长安！”看着已经有些污迹请功文书，马伦面色威严。</p>

“诺！”刘文书低低应了一声，拿了文书匆匆下去。</p>

退出房门的时候，年轻的文书脸上浮现出轻蔑的笑容，就跟当年刺史的那位同窗一样！</p>

“便让汝等狗咬狗罢........”看着对方高壮的背影，马伦笑得轻蔑。</p>

这位刘文书就是世家的“镀金”子弟，他从来都知道，而且他更知道，再过几个时辰，这份文书就会出现在华州刘家的案头上！</p>

所以他从来不怎么待见他，几乎没有什么公文往来让他处理，一来是不想让他有机会升官，二来也是不想泄密。</p>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够取得对于世家上的心里优越感，他也是不介意的。</p>

扣了世家的爪牙，就让你们互相斗去罢，狗奸贼！！幸进儿！！马伦看着渭南的方向，只觉得心里的旺盛的肝火被冬日的冷风一吹，竟然消失了不少。</p>

马伦不知道的是，他祸水东引和拱火的行为，让华州的刘家和最大的华家，当即点齐了不少礼物，浩浩荡荡地送往了渭南县和长安。</p>

而那封他倾注了希望的“请功文书”，自此消失在刘家的火盆里，再也没有机会送往长安。</p>

“田舍奴，安敢使吾等与太平镇国公主府交恶？？那位可是好相与？？”刘家的家主微微颔首，看着那位刘文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