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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若看着眼前父神温和的笑脸,再思及刚刚阔别已久的讲经堂风貌,和她那神魂早已不知飘荡道何处的十二哥,便恍然在这梦境中觉出难捱的思念来。</p>
那张画满了小王八的纸像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打开了她心中某处长久紧闭着的门,放出压抑的七情六欲来,于是执若肺腑一涩,一阵酸意直冲头顶,眼中淌出一道清亮的泪。</p>
她仿佛因为父神的话而回顾了这流浪的数万年,生平头一次觉出自己心中是委屈的。</p>
只是秘而不宣隐而不发,默不作声地在这孤苦的岁月里积攒着。</p>
父神见她哭便叹口气,帮执若抹掉脸上泪痕,轻轻顺着她黑发,道:“你小时候遇见了事不爱哭,总是喜欢自己憋着,憋着虽看起来厉害,可到底难受的是自己,小十三,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你也大了,应该知道可以不必那么委屈自己的。”</p>
执若只是伸手拽住父神衣角,流着泪摇头。</p>
她那平日里拿来掩饰的吊儿郎当和游刃有余像是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露出柔软的不为人知的心,原来经年经月,她以为自己已经无坚不摧的时候,恍然回顾,却发现魂魄中依旧带着那天背井离乡的小上古神的影子,脆弱且敏感,彷徨而孤独。</p>
“小十三啊,”父神凑近她,拎起自己的袖子帮她擦脸,似是可惜又似是心疼,“我虽想让你一次哭个够,可这是我留在你识海的最后一点神力,撑不了多久了,现在你需得回答我一件事。”</p>
父神说着,捡起地上那张写了执若劫数的纸,苍白透明的指尖点在那个名字上,问她:“你这情劫,还过得去吗?”</p>
“不,不如说,你还愿意过去吗?”</p>
执若沉默片刻,微一摇头,声音有些沙哑:“不愿。”</p>
“那你就醒过来去找他吧,”父神叹口气,“你们兄姊十三个都是这脾气,大小劫难忍一忍都能过去,唯独最后一劫,都会一头栽在这儿。”</p>
“不过......”父神沉吟片刻,“还有一事,我必须要告诉你。”</p>
执若拿有些泛红的双眼看父神。</p>
“小十三还记不记得你当初问过我一个问题?”</p>
执若疑惑地歪头。</p>
父神道:“你问我,为何你十二位兄姊各有所掌,只有你无所掌。”</p>
“小十三,我当时因为一些原因不能说,以为不说你们可能还过得自在点,可到底是失算了,现在只剩一缕神识,也没什顾虑,想着消失之前,好歹也告诉你罢。”</p>
“小十三才不是最没用的小上古神,小十三也不是三界形成的祭品,”父神伸手轻抚执若额角,目光在她眉心的神印上停留片刻,微微笑起来,“小十三是上古一族为了对抗不公的天道才降生下来的,所以灵虚毁灭你才可以不受影响。”</p>
“至于无所掌......小十三你可以无视三界天道,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p>
执若看着父神的眉眼,心中若有所感。</p>
“小十三逃出了一族宿命,”父神说着凑到执若耳边,低声同她说话,“是我们灵虚的希望。”</p>
执若无声地睁大了眼。</p>
“去找那个魔族吧,”父神凝视着她双眼,眉目温和,“至于别的,混沌清理不掉就不清,劫数渡不过去就不渡,不会有人逼你的。”</p>
说着父神的身影渐渐缥缈起来,他最后嘱托道,“小十三要活得自在,其余的爱恨情仇,随心便好。”</p>
“我所剩的力气不多,只能帮你消除掉那魔族的安神香对你魂魄的影响,至于能不能醒来,就要靠你自己了。”</p>
说罢,父神站起身,宽大的白袍在执若眼前划过,一只有些微凉的手轻轻点在她眉心。</p>
灵光四溢。</p>
执若只觉得身体一轻,仿佛被一股力量托起,随着穿堂风缓缓飞起,离记忆中的讲经堂越来越远。</p>
她回头看去,见雾气缭绕的灵虚里,父神站在堂前,微笑着朝她轻轻摆手,下一刻身形消散,化为片片飘散的菩兰。</p>
无月山的小屋内,执若神魂归位,眉心神印中灵光一闪而过,她发出一声无意识的轻哼,眉眼依旧紧闭着,床边天昭却一阵颤动。</p>
可此时屋外的情形却正是紧急的当口。</p>
兿珏神君在观察了片刻后,确定了少君并未在无月,一挥手再次进攻起来。</p>
君寒留下的屏障并未坚固到无坚不摧,更何况与之对抗的是神族的诛神阵,百万年来阵下亡魂无数,多少大能纵然有翻天覆地的本事,都逃不过一死,能撑这么久已然是奇迹。</p>
灵光聚集成的巨箭一支接一支,无月地动山摇,将何在晃动中撑起阵法守着执若所在的小屋,两只神兽早在几日前就被执若揣进了袖子里,暂时不必担忧,从谙则将已经陷入昏迷的衍华安置好,紧盯着已经渐渐开始出现裂缝的屏障,等着破碎后反击的那一刻。</p>
魔气形成的屏障上裂缝越发地大了,不断地有攻击性极强的灵气泄露进来,化为无数锋利的戾气在山上炸开,最后屏障终于不堪重负地碎了,诛神阵的下一击直指小院。</p>
巨箭成型,从谙起身拔剑,朝着那巨大的灵光飞过去,她心中明白自己虽有衍华的神格,可身躯却还是凡人的身躯,不可直接迎击,于是她与巨箭擦身而过,转身在箭身上重重地划出一道灵光,灵光炸开,从谙顶着强烈的气流继续用力,巨箭偏离目标,落在半山腰处,炸开翻飞的泥土和断裂的树木,劲气扫过,直接将院中的菩兰连根掀到。</p>
鸟兽四散奔逃。</p>
一击之后,从谙落回小院中,身形剧烈摇晃一下又站住,她受了那一刻的反噬,肺腑间血气翻涌,面色苍白至极,却还是摆出继续迎击的姿态,可若是细看,便会发现她胳膊呈现不自然的下垂状态,正在嘀嘀嗒嗒地淌着鲜血。</p>
远古流传下来的诛神阵,只需一击便可使当世大能魂飞魄散,从谙不过凡人身躯,能做到如此次,已经足够惊人了。</p>
此时从谙身后,将何留好阵法护着执若,提剑走过去道:“这次我来。”</p>
说罢反手挥出一剑,剑气带着冰霜寒气掠过去,与下一支巨箭在半空中相击,随后两方力量混成一团杂乱的灵光,猛地炸开,强烈的气流将空中一众神族吹得人仰马翻,将何却也被掀翻在地,咳出一口鲜血。</p>
可下一刻,混乱的神族中站出一位白衣神君,是兿珏,他一挥手在众人面前布下结界,稳住阵法,短时间内神族的队伍竟再次聚集起来,继续操控诸神阵。</p>
将何紧皱着眉头深吸一口气,心知他们现在不能逃,只能守,因为一旦陷入追赶,便无法像现在一般反击,届时诛神阵的攻击必然会将他们分散,师尊的安全将无法保证。</p>
可即使是守......</p>
将何的目光落到再次出现的攻击和兿珏神君身上,脸色越发难看。</p>
那神君用了什么东西强行提高了修为,神格已经直逼神尊,怕是难缠。</p>
他攥紧了手中佩剑,思索着能保住执若的对策。</p>
下次攻击已然尽在眼前,将何正打算拼着命上,可下一刻空中传来一声龙吟,巨大的白龙飞奔而来,虚影掠过出现在小院上空,诛神阵的攻击落在白龙身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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