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真假王三的会面（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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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p>

郎中诊过脉，留下方子，并未离去，被王家请去外院客房歇息，以防随时应诊。</p>

丫头们轻手轻脚的进出，按照郎中所交代的，先将伤风的汤药灌进茶壶里，扶着病人服过，等发一身汗后，再上化瘀膏药和药油。</p>

截止到一更时分，丫头们已经为床榻上的猫儿灌过两回伤风汤药，可是那化瘀的药膏和汤药，捧在手里使不出去。</p>

汗水迟迟未发。</p>

此时郎中刚离开一步，盛夏的猫儿获得了隆冬的待遇，厚棉被与炭盆纷纷上阵，继续为发汗做准备。</p>

王三已起了满身的汗，坐在床畔望着床上昏迷的姑娘，心中早已从一开始的慌乱，转成了现下的茫然。</p>

他以为的圣女，不是圣女。</p>

他偶遇的姑娘，可能是他的未婚妻。</p>

这样的认知，让他一时喜悦，一时疑惑，一时又慰藉。</p>

他当初收留王姓姑甥，其实真与她提到珍珠养殖有关，与她的异色双眸无关。</p>

凤翼族之人，固然全部都是琥珀色双眸，可并非只有凤翼族的人，才有这种眼眸。</p>

他自十四岁接手王家买卖，最初从车队杂役做起，过去十年天南海北，各种神奇长相的人他都见过。</p>

凤翼族之外，琥珀色眼眸之人，多的是。</p>

像肃州、凉州等地，因水质的原因，人种瞳孔便不是全黑，多少都带着些褐色。</p>

他未想到，几日之前强留下来的，极可能是他的未婚妻，凤翼族圣女，仓那云岚。</p>

凤翼族很多人都知道他是圣夫，是为圣女选定的夫君。</p>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最早先，当上一代圣女在新生孩童中选不出合适的圣女时，曾因种种原因考量，起了弃圣女、选圣君的心思。</p>

他虽然因父亲是汉人的原因，只携带一半的凤翼族血脉，却被上一代圣女连番关注，意欲当成未来圣君培养。</p>

凤翼族族内之人皆知，凡选定圣女，为保圣女无私心、要全身心奉献，必须将其家人坑杀，使其成为孤儿。</p>

他进入上一代圣女视野的时候，已经有五岁。他父亲早已入仕，官至六品，略有自保能力，不容旁人危害性命。</p>

当时的凤翼族，几成一片散沙，流落在大晏各处。</p>

既有日日思虑，一心想壮大族群的；也有隐进俗世，忘却前尘，只想好好过日子的。</p>

他父亲为了自救，使人天南海北的寻找，按照选择新圣女的标准，一年中往上一代圣女面前，送去了五六个婴孩。</p>

最后终于被确定为圣女的，便是仓那云岚。</p>

仓那云岚的出现，解救了王家一家人。</p>

王三从潜在圣君的宝座上退下去，最终被确定为圣夫，圣女的夫君。</p>

凤翼族圣女的传承，并非是上一代圣女的血脉。</p>

圣夫的存在，也不是要繁衍子嗣，而是要供养现存的凤翼族，为其各种活动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p>

作为交换，上一代圣女也会将凤翼族在俗世中的资源提供给他，确保买卖兴隆昌盛。</p>

这些往事，最开始他并不知。</p>

他从出生，一直到十四岁以前，一直过着标准的官宦人家公子哥儿的生活。</p>

熬鹰、遛狗、斗蛐蛐儿。</p>

肆意人生。</p>

到了刚到十四岁的那一年，他跟着两个哥哥，还进了一趟青楼。</p>

虽未做过什么，却第一次知道因女子而心跳。</p>

就在这个十四岁，他生辰刚过的当夜，他被父亲唤进书房，告诉了他前尘往事，也将圣夫的重担交到了他稚嫩的肩上。</p>

从此是另外一番残酷而广大的天地。</p>

是越加肆意而迷茫的人生。</p>

他不知，他像老黄牛一样坑次坑次的赚银子，何时是个头。</p>

他偶尔也会想到他命中的、不能圆房的妻，凤翼族圣女。</p>

还是孩童的时候，他其实见过她。</p>

她那时不过才一岁，将将会摇摇晃晃的走路，生的玉雪可爱。</p>

在上一代圣女的圣庐前，他举着一根线香教她上香。</p>

谁知他这位师父十分不济。</p>

线香还没插进香炉里，先被他蹭到了她下颌。</p>

过去那些年，他偶尔想起凤翼族圣女时，所有印象都模糊。</p>

唯有他烫在她下颌上的，那颗仿佛黑痣一般的小疤，是清晰的。</p>

半年前，当年那个有着藕节一般手臂、看到他就会咧嘴向他笑的小婴孩，时隔近二十年，终于联系上他，向他下达了凤翼族圣女的第一项指令。</p>

自此，他与那些见不了光的事情沾染了起来，越陷越深。</p>

几日前，她本人终于现身。</p>

他内心颇为忐忑了一阵。</p>

然而等她解开遮身的斗篷，露出真容，他没有从她身上寻到熟悉的记忆。</p>

她额上凸起了奇怪的角，面颊纹绣着双翅。</p>

他再也无法从她那张脸上，寻到当年的那颗痣，那颗他一时失手亲自烫上去的香疤。</p>

他原本以为，圣女真的是那样。</p>

谁知，几乎是前后脚，老天为他送来了“王姑娘”。</p>

此时床榻上昏迷的王姑娘呼吸粗重，因为曾经落水而染上伤风，又因伤风未发汗，还不能用散瘀的药物。</p>

郎中说的极清楚，被人重击后背，脾肺受震荡而吐血，并不算大事。服用散瘀之药，便能伤愈。</p>

大意不得的是伤风。</p>

若伤风不好，兼而脾肺被击，极可能转成喘症。</p>

喘症，便有些凶险。</p>

他坐在床畔，拉着她的手。</p>

她的手滚烫，干燥，没有一丝出汗的迹象。</p>

她就那般躺着，面色通红，微微蹙了眉，显得像是醉酒，有着虚弱的娇憨。</p>

与在坟洞中那个扮演着圣女、威逼惊雷门众人自戕的狠厉女子，完全没有相似处。</p>

他走南闯北这些年，身边不是没有过女人。</p>

加上他公子哥儿贪图新鲜的性子，他所寻的女人，并非千篇一律的性子。</p>

各个也都是鲜活的。</p>

可没有哪一个，像她一样。</p>

生动的像一条奔腾不息的江流，每时每刻，都是新的状态。</p>

你以为她是千人一面，却又不是。她依然还是她，那千面中，都保持着她的特性。</p>

他轻轻叹口气，抬手抚上她的面颊，喃喃自语道：</p>

“你到底是不是云岚？你说你不是，可我觉着，你是。</p>

我现下明白，这世间，翅膀必定长在身后，而非脸上。</p>

她的翅膀纹绣在脸上，也只不过是为了方便旁人看到，蒙蔽世人而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