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回：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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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齐谐看陆冥之半晌不言语，开口问道：“怎的，傻了？”</p>

陆冥之笑了一声，道：“不是。”他道，“不过是想起来些从前的事，有些感慨。”</p>

燕齐谐鲜少见他有被嘲讽了不回嘴的时候，心里不禁啧啧称奇，正待开口，就听陆冥之道：“你自己逛罢，我回去陪阿婴了。”说罢抬脚就走，看都不看他一眼。</p>

燕齐谐嘴角抽抽了半晌，终究没说出话来，他蹲在地上，瞧着地上的影子瞧了一回儿，忽的笑了两声：“他陆冥之若是没了宁翊宸，还不知得成什么样。”</p>

陆冥之往自己院儿里走，他忽然想起，那年也是春日，他也才不过十一岁上下，原是不屑于去诗会的，可那日偏偏被母亲硬扯了去。</p>

他不乐意往那群人跟前凑，待在树底下看兵书，忽然听见说诗会的魁首教人夺了，他抬眼瞧了瞧，那小姑娘红袄黑裙，梳着双鬟。</p>

是齐威侯宁绥远家的长女。</p>

他被母亲赶了赶，便也上前去客套两句，夸她一夸，本以为小姑娘会羞涩受了，谁知竟是回他道：“天下男子尽是这般夸人的。”</p>

他不禁要笑，瞧着细弱，实则明媚张扬极了。</p>

往后便是许久未见了。</p>

与他最要好的三妹妹白芷惯爱穿些月白莲青的颜色，他老是说：“生的那么跳脱的性子，偏爱穿素净的，半点儿不合你。”</p>

白芷头一扬：“那四哥哥你说，穿甚么好看。”</p>

陆冥之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去：“穿红，穿红的好看。”</p>

……</p>

等再见，就是校场上了。</p>

宁家长女极受宠，宁绥远不管去哪儿都带着，满座就她一个姑娘坐在下头看。</p>

陆冥之握弓的手紧了紧，转头就听见他二哥唤他：“四妹妹到你了。”</p>

他瞧见她抿嘴笑了笑，那笑容晃在他眼里，扎的心疼。</p>

他仿佛疯魔了，等再有意识时，肩上的伤疼得他直冒冷汗，他煞白着脸，同他父亲没道两句，就要下场。</p>

他一直忍着，咬着嘴唇下了场，怕丢人不敢找大夫，自己一人缩在墙角，头靠着墙，冷汗冒了一额头。</p>

他低着头看地上，看见一双鞋，红的，鞋尖儿缀了颗拇指大的南珠，紧接着一双素白的小手扶在正红的马面裙上，那裙子每一褶都爬着春海棠，春海棠皱了起来，皱出膝盖的形状，然后他看见那蹲在他身前的小姑娘抬起脸来，细长上挑的一双眼，就那样瞧着他。</p>

她开口了：“冥之哥哥。”</p>

他说不出话来。</p>

她又道：“冥之哥哥你不舒服？”</p>

他勉强咬出几个字：“无事。”</p>

她盯着他的眼睛看，看得他心里发毛，她又开口了：“冥之哥哥你不舒服，你受伤了。寻常兵士用的弓只有五六力，可谁不知子帻哥哥那弓有八力，常人都拉不开的，你这一下，还不伤着自己。”</p>

子帻是他大哥陆冠之的字。</p>

陆冥之抖着身子，想对她笑笑，可只扯出来个比哭还难看笑容。</p>

小姑娘盯着他，像个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道：“冥之哥哥你站在这里莫动，我去给你找大夫去。”</p>

说罢就跑。</p>

他在她身后喊：“阿婴妹妹。”</p>

小姑娘停下来，转过头来，看了他一阵，道：“冥之哥哥你放心，我不告诉旁人，我去找我家惯用的大夫，我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我和他说了，他也决计不同别人讲。”</p>

陆冥之有些羞赧，他就这样被看穿了要强的心思，感觉自己白长到十二岁，心性还不如个小姑娘。</p>

那日武演过了，他一个月没理他二哥。</p>

他二哥抓破头皮也想不出他到底为何这般，捉了白芷来问：“往日唤他四妹妹，也没见他有多大气性，最多和我扭打一阵，这回怎的这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