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回：大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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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越建平十七年，西安城破，昭军入……”</p>

——《昭史》</p>

燕齐谐坐在门槛上，半倚着门框，脸色灰败，明明一十九岁的少年人，却无端像老了十几岁，，他把自己束在脑后的头发扒拉到前面来，握在手里看了看，叹一口气，硬生生扯下一根白发来。</p>

他将那白发对着阳光看，阳光漏过白发，照的几乎透明。</p>

“攻下西安府，算是将整个陕西承宣布政使司拿了下来，这样大的一场胜仗，偏偏整个军中的气氛跟全军覆没了似的。”那小步卒瞧着才十四五岁，本想蹦两蹦，现在也不敢了。</p>

“你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要是你死了媳妇，你还敲锣打鼓放鞭炮去啊？”他旁边那个瞧着年纪大些，有个十七八岁了，他一掌拍在先前那步卒的后脑勺上。</p>

那小步卒呼了一声痛，揉了两揉，想了想又道：“不过夫人也是真真可怜，先前不是听闻说又有身孕了吗？这可……这可是一尸两命啊。衡少爷也可怜，才那么一丁点儿，就没了娘。”</p>

后头那个步卒又道：“你可不知，我听当时在城下的哥哥说，夫人的眼睛一直没闭上，死不瞑目啊，他半夜想起来都瘆得慌。”他叹了口气，又道，“那日不是燕师爷的夫人也去了吗，见她姐姐惨死，直接吓得就小产了。”</p>

那年纪小些的也叹道：“是了，燕师爷夫妇都不知有了这个孩子，刚知晓就……”</p>

“没了”两字还没说出来，他二人就转过弯来，看见了坐在门口的燕齐谐，吓得一个哆嗦，双双跪下了：“燕师爷恕罪。”</p>

也不知他在这待了多久了，这话不全让他听见了。</p>

燕齐谐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无事，到了用饭的点儿了，今日肉多，快去罢，葛妈妈支的大锅就在前头。”</p>

那两个步卒战战兢兢，赶紧站起来，飞也似地走了。</p>

燕齐谐叹了口气。</p>

那日攻城，昭军几近屠尽了城内兵士，陆冥之一人就不知手下有多少条命，可等城破了，燕齐谐却找不着陆冥之了。</p>

最后，他在死人堆里把陆冥之扒拉了出来，血人一般，身上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肩背上插着好几支箭，腹上捅了一刀，鲜血淋漓，伸手摸了摸，肋骨似乎都断了，只怕是被炮震的。</p>

燕齐谐倒吸一口凉气，这家伙是自杀式打法啊。</p>

颜初不眠不休了两日，才从阎王那儿夺回一条小命来，虽说人醒了，但还时不时会发起高热，吃甚么吐甚么，最后几近连血都呕出来了。</p>

那边厢宁翊寰也没好到哪去，成天到晚就愣愣的不说话，喊她也不理。</p>

燕齐谐照顾着这两个家伙，一个头两个大。</p>

燕齐谐踏进屋子，床上躺着陆冥之，颜初站在床头唠叨：“这是药，这是饭，先吃饭再喝药，你喝完药我给你身上换药，你要是吐……反正这药我还能再煎……”</p>

陆冥之眼神涣散：“给我拿点酒来……”</p>

颜初眉头一皱，又要啰嗦些医理，来劝他不要喝酒，却被进来的燕齐谐给打断了。</p>

“你给他拿酒。”燕齐谐声音里再无调笑之意，只冷冷的，“出事了我担着。”</p>

颜初医治时向来不许别人置喙，怒道：“你能担着个甚么玩意儿？”</p>

燕齐谐瞧了他一眼，桃花眼中的波光都黯淡了几分，颜初叹了口气，他该明白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