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清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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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长宁王出宫的时候，狠狠骂了一通我父皇，说他是混蛋东西，不仅要帮他带孩子，还要帮他收拾烂摊子。</p>

我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估计全天下，也就他有这么大胆子指天指地骂我父皇是“混蛋东西”。</p>

我满头大汗地等着他骂完，死缠烂打了好半天都没问出他漠北一战究竟是个甚么结果。</p>

直到我出嫁那日都没问出来。</p>

成婚那日，我被搽了颜色极艳的胭脂在口上，红得像一团火似的，我终究是穿上了我自幼就不喜穿的正红。</p>

我幼时受宠，住的地方邻着一片临水的雅致阁廊，我须得由人牵着我，走到这阁廊的中间儿，将我交给温秉怀。</p>

我头上顶着火红的盖头，低下头去，只看得见自己缀了夜明珠的鞋尖儿。我知道的，到了这个季节，这水里头的荷花就都开了，池子里面估计还喂了肥的跟猪一般的锦鲤。</p>

那肥猪一般的锦鲤就知道吃，人一凑近就凑上来，叠罗汉一般摞了一层又一层，全都张开了嘴一张一合，看得人头皮发麻。</p>

想想我就觉得恶心，不禁打了个寒战。</p>

这一下我碰到了我广袖中的一片冰凉——那是一把匕首。</p>

我握紧了这东西，微微勾了勾嘴角。</p>

另一只手中被塞了红绸，我牵着一端缓缓走着，心中暗暗数着步子，等走到第七十二步，就到了阁廊的中央。</p>

另一头的红绸被塞进了温秉怀的手里。</p>

说时迟那时快，我扯住了红绸，飞速靠近温秉怀，根本没看是哪一处，就狠狠将匕首刺在了他身上。</p>

后面跟着的宫人连声惊呼，为首一个身量颇高的，我面生的宫人高声叫嚷起来：“长公主杀人了！！”</p>

一边叫喊一边扯住了我的衣袖。</p>

我手上匕首划过衣袖“刺啦”一声，那猩红的袖子应声断成了两截，那一截留在了那宫人的手里头。</p>

而我，却三步并作两步，翻出阁廊就往水里跳。</p>

又是一连串的惊叫，甚么“长公主自裁”云云。</p>

他们大约以为我被漠北鞑靼退了亲事，一女二嫁，正想不开呢。</p>

我在水中抖掉了满头碍事的钗环，扯掉外罩的霞帔和对襟直领披风，飞快朝着冲阁廊相反的地方游去。</p>

身后的阁廊中一片灯火通明，火光和鲜血混杂在了一起，交相辉映，全成了喜服一般妖异的赤色。</p>

木地板上全是仓皇而杂乱的脚步声，还有跳入水中来寻我的人发出的“噗通”声。</p>

他们大概都是忘了，我是在江南胡天胡地疯玩儿着长大的，怎可能不会水？</p>

我去了一身的累赘，只着了贴身的中衣和外罩的大红琵琶袖圆领袍，飞快朝前游去。</p>

越往前，就越发偏僻安静，离了喧闹的阁廊，夜晚的黑暗的静谧就越发明显。</p>

忽的，天空中炸开了一朵烟花，是几方人放了信号，燕家军将涌入宫城。</p>

我扒拉了半天，在杂草丛生的一处地方打算上岸，长宁王说，此处会有人来接应我。</p>

果真有人拉我上去了，我出了水，那人的脸便在月光下被我看分明了，是个极俊秀的青年人。</p>

是我大哥哥陆士衡。</p>

我又惊又喜，呼道：“大哥哥也来了！”</p>

不知怎的，隔了这许久，再见他我忽然就又眼酸又鼻酸，好想像小时候一样，受了委屈就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