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闫寸：自从你来，我好像经常被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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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将军伸伸手，示意老者一次将话讲完。</p>

“你还记得那个捕鱼为生的老翁吧？还有鄂县悦来邸店的小二，去疾药行的医师学徒……这些人都受了官府欺压，有些家破人亡，多多地收买这些人，将来必有大用处，汉人相信蚍蜉能撼动大树……”</p>

刘将军实在听不下去了。</p>

“这得多久啊？”他双掌摊开，右手手背拍在左手手心上，无奈道：“就不能痛痛快快地报仇吗？我看汉人的兵法您没学会，就学会那什么……卧草垛上吃苦胆……”</p>

他想说卧薪尝胆来着。</p>

老者坚定道：“报仇与痛快，二者不可兼得。”</p>

说不通，那就不说了。</p>

刘将军起身走开。</p>

两人说话时并未刻意压低声音。他们不怕洞内的俘虏听到，谁会对死人设防呢？</p>

尤其说到后半段，两人情绪都有些激动，声音就更大了，加之吴关刻意竖起耳朵听，他很快便注意到了几个关键词：</p>

诱降、屠杀、杀太子报仇</p>

这已足够让吴关有一个初步的判断。</p>

他们是嵇胡人。</p>

武德四年，李世民带兵出征，意在拔下洛阳这颗钉子。</p>

拿下了洛阳，隋朝的东西二都便都在唐的治理之下了，这无疑能大大地彰显国威，使唐由一方割据势力，跃为那个一统天下的天命所归。</p>

可见这场战役十分重要。</p>

为了保证大后方的安稳，让李世民能够一门心思对付王世充，李渊没少花费苦心。</p>

他派出太子李建成去北境督军，抗击突厥等欲动的北方蛮族。这些人最喜欢搞突然袭击，火中取栗。</p>

三月，李建成在交战中俘虏了千名嵇胡兵将，其中有数十名部族贵族、猛士。</p>

对嵇胡军中，猛士就是高级将领，相当于汉人军队中的将军。</p>

李建成觉得这是个收买人心的好机会，便好生款待这些嵇胡人，授予他们官爵，之后又放他们回家。</p>

这些人回去后，李建成的安抚政策自然流传开来。</p>

从前他们四处游牧，没吃没喝了就来边境拼命，从汉人那儿抢夺财物。</p>

现在不用拼命了，只要归降，汉人不仅给他们官爵，还要帮他们建立城池，更重要的是，汉人会源源不断地给他们钱财。</p>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嘛。</p>

这样的好事自然会让人心动。</p>

比如刘屳（xian，一声）成，就率领部下主动归降了李建成。</p>

这样的意外之功让李建成喜出望外，但随之而来也有一个问题：该怎么处理降兵？</p>

李建成自然没法兑现承诺给他们造城，开玩笑，国内还在打仗，府库空虚，哪儿有钱去满足外人？</p>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将这些降兵编入军中，让他们帮大唐打仗，并且靠打仗获得的军饷养活自己。</p>

可李建成又不相信他们。</p>

若其中有诈呢？若他们在军中作乱呢？这可不是儿戏，万一北境防线被他们蛀出了缺口，那国家就危险了。</p>

一番考量之后，李建成做出了决定，干脆，杀降。</p>

于是李建成将谎言编了下去。</p>

不是要给你们造城吗，我们出钱出力，你们也出点力，这总可以吧？</p>

可以啊？那好，所有年满二十岁的嵇胡人，统统来集合，咱们一起把活儿干，汉人嵇胡从此一家亲。</p>

然后，嵇胡人来了。</p>

再然后……</p>

再然后，复仇的也来了。</p>

当初刘屳成投降，是真心的，还是打了小算盘，已无从知道，反正李建成确实屠了人家一族的青壮男丁，使得嵇胡几乎被灭了族。</p>

如此大仇，于公于私人家都可以来报复，无可厚非。</p>

听那老者讲述复仇的计划，吴关是佩服的，他甚至觉得，若能破除万难执行计划，说不定数年后他们真能完成复仇。</p>

可惜太子已经死了，这些人再怎么瞎忙活，都没有意义了。</p>

也不知是该替他们高兴还是悲哀。</p>

当然了，吴关此刻头痛欲裂，可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的情绪，他唯一能清晰意识到的是：不能让他们知道太子已死的消息。</p>

万一他们屠杀洞内的俘虏，欢庆一番，然后打道回府，自己岂不是要丢掉小命。</p>

吴关将压麻了的手从身下抽出，重新盘算起此刻的情况。</p>

他虽被俘虏了，但外面的皂吏会去报信，不出半天就会有兵马来此，将这里的嵇胡人一网打尽。</p>

他自己的安危倒不需要担心。还是那个老问题，闫寸哪儿去了？</p>

听刘将军的意思，他还有个叫丁茂的同伙，这位同伙与他们理念不同，干脆带走一半人分道扬镳。</p>

丁茂在哪儿？闫寸会不会是遇到了他？</p>

以及，刘将军会如何对待这些俘虏？</p>

行了……头太疼了。</p>

吴关的大脑突然空了片刻，死机一般的空白。</p>

他的身体只有一个愿望：快点昏睡过去吧，思考实在太痛苦了。</p>

可他的意识又不断强迫自己：绝不能睡，太危险了。</p>

这冲突让他觉得自己要被撕裂了。</p>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吸引了吴关的注意力。</p>

“饿死也是死，我跟你们拼了！”</p>

那是个十分尖锐的男声，你一听就会知道，这个男人拼命给自己壮着胆子，才喊出了这么一声。</p>

为了壮胆，他故意喊得很大声。</p>

吴关只听到了绝望。一个饿到要拼命的人当然很绝望。</p>

哐啷——</p>

一把短刀被丢在了地上。</p>

那是一把割肉刀，北方蛮族吃肉时就会用这样一把刀子将肉从骨头上剔下来。</p>

“你可以杀了别人，这样你就可以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了。”白发老者道。</p>

显然这里的“喝血吃肉”绝不是比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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