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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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凤抄着两只狰的幼崽回来了，将两个毛茸茸的东西递给虫童之后，又递了一竹筒奶给黎清，道：“喝吧，喝了会舒服一点。”</p>

黎清接在手中，只觉得腥气扑鼻，她皱眉喝了下去，腥气的味道一直在口腔中不散，可是忽然身体忽然变得松快起来，她吞下去的那一团灵魂又聚拢在一起，欢快地在身体里打转，随后在他身体里彻底消散了。</p>

白凤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好了，我送你回家。”</p>

黎清道：“我没有家。”</p>

白凤道：“你想去哪儿，我都送你去。”</p>

黎清沉思片刻，忽然想起四年前，自己有个姑姑改嫁去了禹州，姑姑只长她五岁，她们一向感情很好，道：“禹州，我有个姑姑在禹州。”</p>

白凤点头应了，捉住她的手，在她手上划了一道口子，挤出一滴血滴在自己手心，另一只手牵住了黎清。</p>

黎清只觉得手心冰凉，随后眼前一片漆黑，不知身在何处，再一睁眼，人已经落在了一片泥地之上，满目都是霞光照着的荒芜。</p>

洪水退去，房屋七零八落，田地里尽是污泥，泥沙中间露出一点点稻苗的绿意，只有一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在清理泥沙，路上堂而皇之的躺着尸体，人如同鬼魅一般出入，压抑的哭声从四面八方钻进人耳朵里。</p>

白凤指着那道路前的一间破屋子，轻声道：“去吧，这里遭了洪灾，要过一些苦日子。”</p>

黎清道：“我不怕吃苦。”</p>

白凤道：“好孩子，去吧。”</p>

黎清松开手，道：“我不是孩子，我十四岁了。”</p>

她说完就往前走了一步，再回头，已经没了白凤的身影，只有火红的落日如同血光一般，照着毫无生气的村庄。</p>

虫童白绿相间的圆领袍在这乡间显得格外醒目，游魂一般的人都停下了脚步，露出贪婪又疑惑的目光，黎清一步步靠近了白凤指的屋子，望着里面翻捡家具的妇人。</p>

妇人与黎清一般瘦骨嶙峋，正吃力的将一张八仙桌扶起来，穿着一件灰色小袖对襟褙子，腰间的地方用线重新缝过，像是改的别人的，头上包着一块布巾，脸色透着黄气，一眼看去像是三十多岁的年纪，隐约能见秀气。</p>

黎清眼眶微红，一个箭步上前帮她扶起桌子，道：“姑姑。”</p>

妇人抬起头，惊讶地看着黎清，仔细打量了一眼黎清，随后不顾手上泥泞，就要去摸黎清的脸，又赶紧收回手，在衣服上使劲蹭了蹭，眼泪滚滚，半是激动，半是见到亲人的委屈，哭道：“清儿，真是你？”</p>

黎清一把抓住她的手，心道姑姑今年不过十九岁，竟然已经磋磨成这副模样，不禁对黎氏越发痛恨，道：“姑姑，真的是我，您怎么、怎么在这儿，那个女人不是说给你找了个商人做填房的吗？”</p>

黎柔又哭又笑，道：“姑姑命苦，清儿，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你怎么找到这儿的。”</p>

黎清道：“是别人送我来的，姑姑，我特地来看您。”</p>

黎柔擦干眼泪，扶起一条板凳，擦干净道：“快坐下，你爹呢。”</p>

黎清将黎父把她卖了的事情说了，黎柔泣道：“一定是那个恶妇挑唆的，清儿，你就在姑姑家住下，姑姑家虽然穷，好歹也几片瓦遮身。”</p>

黎清心中一阵温暖，可她心中已有了想法，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落日孤峰，人不知道她就问鬼，鬼不知道她就靠两条腿走，她一只脚踏进了那光怪陆离的世界，不肯再平凡的过一辈子。</p>

她还未张口，就听见屋前树下传来一阵笑声。</p>

“都说村里来了个贵客往我们家来了，我还不信，原来是真的，哎呀，柔娘，莫非这是你的亲戚。”</p>

来人挽着裤腿，看脸上皱纹，至少已有了四十岁年纪，他身旁跟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方方正正的脸，三白眼，一脸色迷迷地盯着黎清，见黎清一双乌黑大眼睛轻易不转动一下，阴沉沉的没有活人气，先将色迷迷的笑容掩去了。</p>

两人又打量黎清身上道袍，白的雪白，绿的翠绿，一看就非凡品，当下脸上堆满了假笑。</p>

黎柔不安地站着，道：“这是我娘家侄女，特地来投奔我的，清儿，叫姑父，这是你兄弟张万。”</p>

黎清叫了一声姑父，又叫了声万哥。</p>

张父道：“你兄弟也是的，家里发达了也不送个信来，我们遭这么大的灾，也好帮衬一下，侄女儿你说是不是。”</p>

黎清大眼珠子略微的动了动，已经明白了这两父子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游手好闲之人，冷笑道：“是，家里现在是好多了，只是我来的时候没想到你们遭了灾，明天我去把这件衣服当了，也能当个几十两。”</p>

姑父顿时笑开了花，推搡了一把黎柔，道：“侄女儿吃晚饭了没有，柔娘还不快去弄饭，就是吃的不好，你将就下，明天咱们一起进城，你年纪小，不知道现在世道多不好呢。”</p>

黎清笑了笑没说话，黎柔赶紧擦拭桌椅，又去生火做饭，黎清帮着她烧火，姑父和张万只翘着脚在屋子里等吃。</p>

晚饭也不过是一人一碗杂面粥加点野菜，吃过饭，黎柔仍旧忙个不停，给黎清在柴房里铺了床，道：“清儿，你先将就着，衣服不要当了，女人要有银子傍身，给了他们就是扔到了水里，我去跟你姑父说。”</p>

黎清想跟她多说几句话，就听见姑父在房里大声喊她，要洗脚水，黎柔赶紧出去了，黎清也出了门，坐在台阶上看着夜空。</p>

月光如水，星光点点，落入她的眼中。</p>

黎清想着落日孤峰和水云峰的夜色，不知是不是也是这般，不，一定不会如此遥远，站在那荒野一般的院落里，星光一定是伸手可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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